付敏道醒来时,外面天光微亮。
眼睛酸涩,头痛欲裂,这是宿醉后的症状。他抱着脑袋趴在桌上,眼睛肿的仅能睁开一道缝。好在是朝阳升空,并没有太强的光线照进来。
行歌馆本是黄昏后才开门迎客,现在这里除却一众刚醒来的醉鬼,哼哼唧唧的呻吟声,倒是安静的可以。
虽是暮春时节,早起还是凉了些。况且窗户大开,晨起的冷风毫无顾忌的呼呼灌入。
付敏道坐在窗边,自然是给冻的彻底,他抱着膀子结结实实的打了几个寒颤,才想起关窗户。
白墙黑瓦的万安寺被晨光镀上一层金。寺外的几棵古树,上面栖满叽叽喳喳叫个不听的灰雀。门外已经开始有零零星星的香客,正拎着香烛贡品,互相打着招呼,等待院门开启。
屋子里已经有人开始叫唤:“付敏道,把窗子关上啊,冷死啦!”
付敏道一面“好,好”的应和着,一面趁人不注意偷偷擦了把冷汗。
昨夜仿佛做了个极可怕的噩梦,就在下面万安寺的祭钟门楼里,有……有什么来着?具体的东西记不真切,空留心悸和慌张的情绪,堵在心里不上不下。
最后看了一眼外面,他对自己说:“应该就是梦吧。”
文丞相的二公子文翰,正在屋子当中跳脚嚷嚷:“都是骗人的,都是骗人的!哪有百鬼夜行?谁看到了,谁!”
一众子弟皆附和道:“哪有百鬼,连个影子都没有。”
这时有人挑着高音,叫唤:“付敏道是最后倒下的,他肯定看到了?”
付敏道揉着额角,不用看都知道,肯定是刑部尚书崔满的独子——崔侑。因他父亲看不上自家老爹,连带着这个小子也总想压自己一头。之前看他小,不愿与他一般见识,如今倒是蹬鼻子上脸,以为他付敏道是个软柿子,可以随意捏了。
“嗯,嗯,看到了,”付敏道假意点点头,一脸郑重的说。
此话一出,全场皆惊,唯有文翰喜不自胜。踩着桌子,小跑来到他跟前。
“什么,什么?鬼是什么样的?”付敏道看文翰一脸兴奋,心中不禁好笑。这家伙,不爱功名利禄,就是对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感兴趣。今年也是刚刚成人,家里才勉强将这个宝贝放出来过夜,他就非得拉着一帮狐朋狗友,看什么百鬼夜行,亏他想得出来。
付敏道咂咂嘴,扶着桌子坐下,挑眉看了他一眼,假模假式的笑道:“真想知道?”
文翰将桌子拍的砰砰作响,几乎是跳着说道:“快说啊,你要急死我呀!”
屋内的人面色各异,有好奇,也有害怕。那个崔侑则是默默的向人多的地方凑,看来是怕的。
“咳,咳,”付敏道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的环视一圈后,故意仿着说书人的腔调,讲道:“昨天,你们中最后一个人倒下后,万安寺里的开门钟就响了起来。我打开窗子,探头望去,外面黑压压的什么都看不见……”说到这里,就有人开始嘘他。
他也不理,继续道:
“忽然,这楼里传来一阵阵的女人的吟唱,那歌声荒腔走板……”
“付敏道,你少吓唬人!这分明就是你编的!”崔侑躲在一人身后,指着他大声叫唤。
“哦?你不是说,我是最后一个倒下的,肯定看到东西了吗?怎么我说了,你又不信了?”付敏道一手搭在椅背,一手敲着桌子,优哉游哉的说道。但心里也是翻腾不已,怎么嘴里就突然冒出“女人的歌声”,又好像真的听过一般。脑海里,仿佛有一个画面——本来月出云散的夜空,在怪异的曲调中又被滚滚乌云遮蔽。这也是……梦?
“乒乓”
文翰随手抓起桌上的空酒壶,向崔侑掷过去,还一边气哄哄地喊着:“把他嘴给我堵上!捣乱还行?”转头又换上一副笑脸,催他道:“然后呢,鬼出来了?几个?有脑袋吗?几个胳膊,几条腿?你快说啊!”
这一连串的问题,蹦豆似的一个接一个的往付敏道头上砸,让他有一瞬间的眩晕,也不知是因为宿醉,还是这些孩子气的问题。
“那个,那个,让我想想……”付敏道心想,让我想想怎么编。目光不经意的掠过崔侑,他正被几个好事之徒,扯胳膊、捂嘴地折腾着。
付敏道眼睛一转,心说:“有了!”
于是,他用力敲了敲桌子,假意正经的说道:
“听着,好戏就在这时候了。我听到有人唱歌,肯定得找啊,是吧。然后,我就借着屋里的烛光……对了,你们知道为什么游冥节要熄灯后再闭户吗?”
众人摇头,眼睛都直勾勾的盯着他。
“因为,那个东西,就那个,你们懂得。它会循着光,爬过来。一边爬,一边唱,一边流血。你们都知道,我是从来都不怕那些东西的,可我怕它伤到你们啊。
“我就赶紧灭灯。可是我醉得厉害,灭灯速度,远远赶不上它爬的速度,所以最后留了一盏灯,我实在是够不到了,就由着它去了。
“它,它……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