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朔的担忧其实并没有错,琅琊王回到他的封地后,没有能活很长时间。次年春天,琅琊郡守派人来长安汇报,他在一次醉酒后失足坠马而亡。因为没有后代,所以朝廷取消了他的封号,以普通王族之礼下葬。这一支皇族血脉就此泯灭在历史长河中。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从权力高峰上被打落的还有很多人。眼见大势已去的刘屈牦在被押出去之前,最后只留下一句愤怒的诅咒。
“以人臣而废立帝王,此亘古未闻之事!元召,你想做权臣,将来必死无葬身之地!”
随着刘屈牦、刘不识、吾丘寿王、倪宽以及参与矫旨的太监总管江于等人相继被一一带走,其余那些追随的朋党之徒也全部暂时下狱看押。朝堂之上几乎空了一半,司隶校尉府在这个秋末和即将到来的冬天都有的忙了。
“元侯,既然先帝遗诏写得十分明确,当立即昭告天下,以正视听,免得出现一些不必要的谣传。同时,太子那边……?”
经过这番波折,千头万绪,不是一时半会儿就理得
清的。但现在最紧要的,不外乎先帝丧事和新君继位这两件事。东方朔带人请示元召,让他速速定夺。
元召点头。他现在其实最想回自己府中好好待上一晚,与最想念他的人一叙衷肠。不过这也只是一种奢望罢了。长安局势还未曾彻底平静,绝对不能再出什么乱子。
“东方先生,明日我亲去长乐塬迎太子回宫。长安之事就暂且托付给你。先皇帝治丧万分琐碎,非先生不能胜任。卫将军会留下来相助,一切照章办理就行。”
卫青按剑,点头表示让他放心前去。长安与未央宫有他坐镇,一切安稳无虞。
暮色再次降临,宫中明灯次第。他们几个人并肩站在巍峨宫殿的最高处,看着万点繁星的苍穹与人间灯火辉映,长风猎猎,不约而同壮怀激烈,胸中豪气陡生。
明日之后,这无限天地,如画江山,当化剑为笔,尽情施展矣!
月沉西方,星辰隐没,长乐塬的黎明似乎来得更晚一些。不过,这并不是真实,而是一个迟暮老书生的幻觉。
其实自从前几年开始,主父偃的身体就每况愈下了。年轻时的艰苦岁月虽然磨炼了他的意志和求学的决心,但那些风霜雨雪和世俗的刀剑,也给他的身体和心里留下了各种各样的创伤。后来虽然经过元召的细心调理和保养,身体状况算是大为改观,但一些隐疾并不曾彻底根治。
元召入长安,正式踏上朝堂之后,主父偃便完全隐瞒下自己的病情,就是为了避免让他分心。而最近这一连串的巨变,主父偃在苦苦支撑之下,想尽各种办法总算保住了长乐塬这弹丸之地。但自己也终于油尽灯枯,到了最后的时刻。
长久以来,他甘愿困守在长乐塬上,替元召打理着身后的一切。岁月消磨,时光匆匆,不知不觉这些年过去,这位学富五车的饱学之士却从来没有去想过,自己这样做到底值不值得。
“主父先生,以你胸中所学,本来应该可以龙腾在天,吞吐云雾,一动而风云变,呼啸而天下惊!……其实我这个人有很大的私心呢,利用情意把你羁绊在此,将来……也不知道你会不会恨我!”
主父偃的神智有些模糊。他努力想起,当初对他说这句话时的元召脸上神情有些愧疚。那应该也是一个阳光很好的秋日,不过他却忘了是在怎样的情形下。
自己当然不会恨元召。有生之年能够遇到他,并且结成忘年之交。对于主父偃来说,是感到最没有辜负生命的事。只是,遗憾终归是有的……却不知道,死去之后魂归九泉,还能不能够有幸与他相遇?
“先生……我来晚了!”
满含悲痛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时,主父偃蓦然睁开眼睛,东方霞光满天,附身在他面前的人,恍然似最初相识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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