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广场近在咫尺。
高耸的红色建筑竟越发诡奇起来,它们矗立在岸边,好似绵延的红色山脊。
由于地势较高,洪水湍进了小道,却无法淹入广场内部,整艘船也戛然而止。接下来不得不采用步行的方式去往革命广场地铁站,乔姆先将腕粗的铁链绑在自己身上,然后拖着棺材下水,铁链在他肩膀勒出深深的痕迹。
乔姆不为所动,只是迈着比钢铁还要沉重的步伐,一步步地往高处走。他腾开水底的杂物,许多碎石断枝都被雨水冲到这里,俨然成了垃圾场。
垃圾场里面还有许多人造物品,估计是水流冲垮了沿路的房屋,屋内许多东西全都顺势漂往红场,然后积蓄在这里。里面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就算有也给雨水泡坏了。
——“吱呀!”
伴随着呜厉无比的叫声,幽灵船也开始向远方航行。巨大的影子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一片迷雾当中,留给乔姆深长的回味。
他肯定普通人是无法登陆这艘船的,甚至于看不清这艘船,因为其中所包含的力量超越了三维世界所能理解的维度,只有像乔姆一样接近疯狂的人才能看见它。
他拖着棺材走过长长的人行道,旁边是枯死的树木。充满辐射的雨水浸润着他的装甲,森森寒意侵蚀着他的意志,可他还是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前走。
谁都知道他可以放下棺材。
唯独他自己却不知道一样。
街道上暴雨弥散,乔姆走过一座座建筑,它们苍凉而恐怖,就像一头头冷酷的野兽等着乔姆倒下去,然后将他吞噬。
乔姆不认得革命广场地铁站的入口在哪儿,他现在只想找个避雨的地方,缓和自己早已僵硬的身躯。
有个汽车站台。
乔姆在雨棚下面躲雨,雨都是斜着吹的,雨棚几乎没起到挡雨的作用。路边有断裂的大树,乔姆就把几段树干用树藤垒起来,做成一个小型庇护所。
为什么他没有进去革命广场呢?
因为那时有时无的嚎叫声。虽然很微弱,但乔姆确信那是某种生物发出的叫声,某种可怕的东西就在那栋红色建设里边。乔姆感到毛骨悚然,经历了种种危险,乔姆深信自己不该轻易暴露。他现在只需要找到革命广场地铁站,之后一切问题都将得到解决。
他观望四周,没什么可怕的掠食动物,就括开几寸地方,拾坠些木柴生起火来。
乔姆引燃照明棒。
这样潮湿的天气自然使生火过程异常艰难,但乔姆很有经验,他先用高温将木头侧面烘干,然后才开始燃火,这样只有少量的烟雾。细细的火苗在乔姆的呵护下逐渐成长,最终照亮了他深邃的防毒面具。
乔姆漫不经心地抚摸着身旁的棺材,乌鸦在里面问他:“我感到有些温暖,你做了什么?”
乔姆道:“我太饿了,所以打算烤了你。”
“除了火之外,你的身体好像比其他人要暖和。”她忽又沉沉地说:“你做得已经够多了,就在这放我下来。”
乔姆道:“我要丢下你,就不会把你从船上拖过来。”
“你真是个比较自大的男人,现在这个时代,大男子主义已经是稀有动物。”
乔姆嘴硬,驳斥道:“遇到危险男人就该第一个站出来。不信你看原始人的壁画,遇到猛兽的时候女人就是站在男人身后的。”
乌鸦愤愤地说:“那你还是个原始人!”
乔姆只是笑不说话。好像少年时的乔姆确实我行我素,现在虽然收敛了些,骨子里却没变。他毕竟出生在摩托罗夫斯基山下,在那个天高地远、充满狂悍之气的地方,少年乔姆染濡其中,使他斯文气里难免沾染了诸多匪气。
火焰在燃烧,湿润的木枝噼啪作响。
双方都冷静了些。
乌鸦说:“你的一条命是我的,现在你已经偿还。”
乔姆继续沉默着。她意识到自己越发地危险,只要是个脑子正常的普通人早该抛下她了。乔姆还会护送她吗?像乔姆这样聪明的人,难道不懂“明哲保身”这四个字怎么写?再跟下去,乔姆必定会看见更深邃的神秘之物,导致自己变成一个疯子。
“对啊,把你留下,我也不用受这么多罪了,挺好。”
棺材沉寂下来。她似乎早料到乔姆会这么讲,这事情发生在任何一个普通人身上都会这样做。
可乔姆忽然开口:“但有些人她不一样。几天前,你在地铁站里面看见一个浑身是血、和狗一样等死的男人,换做任何人都会抛弃他。但你没有。我觉得我们是可以相互信任的,不是吗?”
她沉默了很久,也没有讲话。谁叫这两个都是比较笨拙的人,连句“谢谢”都不会讲。
乔姆割了些熏肉块。
原本他是打算当作储备粮,在最艰难的时刻再使用它,看来这就是最艰难的时刻。乔姆烤了一片囫囵吞下,马上就割第二片,他的胃仿佛不断渴求着。
乔姆很快吃下了一半的熏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