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口玉言说她无罪,因此又哭了片刻,还是磕了头去了。
太皇太后也没叫人进来伺候,自己缓缓起身,慢慢踱步到庭院中。
秋风卷过,黄叶纷落,早上打扫得干干净净的院落里,就诵经礼佛的这一个来时辰的功夫,便又铺了一层金色。
太皇太后往置在树下供她歇脚的太师椅上坐了,日头落在身上,倒也暖和,她惬意的长舒了口气。
沈贤妃一直就像个娇养在闺阁中的小女儿,爱说爱笑爱玩闹,挑食贪嘴儿,喜欢精巧鲜丽的衣裳物什,日子过得无忧无虑的,什么都不思不想,那种天真的快活从她眼角眉梢透出来,让人看着就欢喜。
这样鲜活娇俏的姑娘,哪个会不喜欢呢。
太皇太后转着手中的佛珠,望着一碧如洗的晴空,她的孙儿也是个爱玩爱吃的少年呢,合该有这样一个姑娘陪着他,让他忘忧开怀。
但这宫里,这世道,容得下这样的无忧无虑么。
夏皇后初被诊出有孕时,月份尚浅,坤宁宫也没有声张。皇上也知道轻重,未动声色,只是毕竟是他期盼已久的嫡长子,如何能不欢喜。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份欢喜落在了别人眼里。
然不多久,夏皇后忽然开始下红、腰腹酸痛,太医只说是坐胎不稳,开了保胎的方子,又叫她卧床休息。
夏皇后不敢轻慢,老老实实躺着,几乎一动不敢动了,却到底也没保住那个孩子。
虽然太医没有诊出中毒迹象,夏皇后在吃食、用香上也一向仔细,不曾用过外来的东西,皇上仍是大为震怒,封锁了消息后让刘忠带人彻查。
沈贤妃这边爱吃爱玩是出了名的,沈家常常有新鲜玩意儿进上来,虽然沈贤妃识趣,这样来路的东西从不往皇后那边孝敬,但却是每每总和皇上分享的。
皇上本身也爱往宫外跑,几乎吃遍了北京城的,她的东西也对他胃口。
若是这点被人利用了去,通过皇上害皇后,也不无可能。因此谨慎如刘忠,把沈贤妃长安宫里采买上的人都拘了去。
沈贤妃到底年轻,沉不住气,打听着只言片语,前后一联想,也就坐不住了,急急来太皇太后这边跪求剖白。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冷眼瞧着,沈贤妃确是没歹心的,但她那边,也确实是个漏洞,容易让人钻空子的。
沈贤妃看着没心没肺,却是有脑子,打这儿出去,想是会更谨慎。
不晓得,那些爱吃爱玩的,她会不会统统都丢掉。
慢慢变成,和这深宫里其他女子一般,娴静的,木讷的,失了生机的模样……
佛珠转了一圈,又一圈,好像没有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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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西侧小殿雍肃殿
寿哥最近心情委实欠佳。
夏皇后有孕他是万般重视的,除了本身对夏皇后的感情外,嫡长子三个字对他、对整个大明而言,意义都是不同的。
太子者,国本也。
可他的嫡长子,竟然无声无息的就没了。
他岂会不震怒!
正当他恶狠狠的想将内宫用篦子篦过一遍,外朝又是坏消息不断。
继山东大旱之后,河南、湖广、苏松、杭州、南京及庐凤淮扬……各地纷纷报旱灾,一时米价腾贵。
既有灾,必生匪盗。山东曹州等处,贼首赵实等劫掠乡镇,欲与归德已擒妖贼赵忠为乱。而苏松通泰沿海地方盗匪又起。
好像前阵子收庄田、推新政的好运气都用光了一般。
“京卫武学这也整顿一年了,该拉出来看看到底如何了。”寿哥手里擎着一把剑,在虚空中缓缓比划着剑招,向刘忠道吩咐着拟定山东剿匪的人选。“武举上来的,也挑些好的放过去。”
单纯匪盗不足为惧,可恨其中有妖言惑众者,又裹挟灾民,一时有蔓延之势,朝廷诏命山东镇巡三司扑捕之外,也让河南两直隶邻境集兵防守。
寿哥这边也想派些人过去,一则是昭示朝廷重视,让地方莫懈怠;再者匪盗到底比鞑子容易打些,他也想趁机练练兵。
刘忠垂首应是,“万岁英明,也当让他们历练一二。”
寿哥嗯了一声,抬手错步又是两招,又吩咐道:“叫蔡谅从豹房勇士里也挑人出来,嗯,还有,让罗克敌带着虎头也去。”
刘忠嘴角含笑应了,让高文虎他们过去,则是要给他们军功升迁的机会了。
罗克敌是高文虎刚入锦衣卫时认的师父,只是世袭锦衣卫,非是勋贵,因拳脚上有些真本事,又为人圆滑通透,当初对高文虎很是照顾,便也入了寿哥的眼,如今也选入豹房勇士之列。
有他带着护着高文虎,高文虎此去不会有什么凶险,这军功几乎是稳稳到手了。
刘忠状似无意又问道:“万岁既要用豹房的人,那钱百户……?”
寿哥剑招一滞,转而凌厉了几分,冷冷道:“他就不必了。就让他在豹房那边伺候吧。”
刘忠再次恭敬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