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爷放心,已经是收拾利索了的。”长寿垂手立着,身子笔直,神色却有些轻松,“而且,二爷,我掐算了一下脚程,就是消息一传回去他们立时便查出来是张二公子那边所为,这边折子上京,那边抓人,再由圣旨出京,一番下来也没有这么快的。”
沈瑞闭目寻思了一下路程,睁开眼无奈一笑,道:“确是我心急了,只疑心他们的报复。”
长寿也笑了笑,再次道:“二爷只管放心,实是干干净净了,我与高先生仔细查过——高先生比咱们还怕漏下,且他原是斥候出身,真个是自沙场挣出命来,原也比寻常人缜密,只怕锦衣卫和东厂番子也不如他。”
沈瑛先前一直听着,此时点头道:“按照常理推断,寻常人见如此缜密,怕也会首先想到是锦衣卫或东厂。尤其,王岳还曾掌过东厂,与锦衣卫指挥使牟斌私交甚好。倒是英国公府与王岳这过节不浅,应是想不到英国公府会出手。”
“不过,”他微一沉吟,又道,“我思量着,这局还真有可能是奔着英国公府去的,不过未必是因着王岳那事,倒像先前查英国公府三老爷的行事。”
沈瑞叹道:“张家姻亲里,他们动不了游驸马,便动一动武靖伯吧。”
沈瑛却摸着短须,沉吟道:“武靖伯这样轻的处置,也未必全是因着圣眷正隆,想来,这次他们主要还是对付林瀚林大人,到底林大人是刘阁老的人。不过,哎,圣心难测,若是真个要压下林大人去,直接扔到云贵湖广就是了,如何会让他到浙江布政司去。还有应天府陆珩,说是降职,可这两淮都转运盐使司可是多少人盼不来的肥缺。”
沈瑞点点头,应天府尹当然听着非常好听,但是南京城里还有一套完整的六部机构在,而作为昔日帝都又有多少勋贵,这个府尹可不好当。
沈瑛凝视着沈瑞,低声道:“南京兵部尚书空缺……”
沈瑞也是心下一动,但又摇头道:“王老大人刚入阁,老师的位置已是不低,无可能再晋高位了。若他真坐上兵部尚书的位置,朝中诸公只怕都睡不安稳了。”
那样不止朝中大佬们不安稳,只怕,小皇帝也不安稳了。
沈瑛也自嘲的一笑,道:“我也是心急了。”
室内陷入短暂的静默,外面的呼喊与喝彩声就显得越发响亮。
他们在客栈包下了个小小的独立院落,将随扈都安排住在一处。外头这是王棍子与诸护院们早期练功。
事情已是谈完,沈瑞瞧了瞧沈瑛,起身笑道:“瑛大哥,咱们也出去松动松动筋骨吧。”
沈瑛笑着摆手道:“你且去吧,我这把老骨头,还是在屋里修禅的好。”
沈瑞哈哈一笑,“大哥又说自己老了!就不怕真个把自己说老了!”
话是这么说,却也不强求书生沈瑛去强身健体,沈瑞笑着告罪,带了长寿出了房门。
院子里空旷处,众护院已围成一圈,沈瑞站在廊下台阶上一张望,见圈中缠斗一处的两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一黑一白,这番对比颇有喜感。然而两人拳来脚往,呼呼带风,功夫却是半点儿不含糊的。
竹竿子一样的正是王棍子,他对面皮肤黝黑、矮壮敦实的汉子乃是陆三郎荐给沈瑞的田丰。
在松江时,沈瑞与沈瑛也拜访了陆家族长,陆老爷陆辞。
自从倭乱以后,陆家就站到了沈家这边,在通倭官司里竭力帮忙,而后陆家也在山东辽东生意上得了沈家的报偿。再之后,陆家子弟陆二十七郎的丈人天梁子用丹药救了沈瑞的未婚妻,却也由此得了贵人赏识,日后前程无量。可以说,沈陆两家的关系是越发亲厚了。
沈瑞拜访陆老爷既是依着两家相交的礼数,也是去谈一谈董知府所说松江造船之事,毕竟要从山东抽调人手,用的还是陆家的人。此外还有共建耕种学堂、匠人学堂、商事学堂等事。
陆老爷是陆家宗房嫡长一支,是陆三郎的堂叔父,在沈瑞来访时,陆三郎自然也来相陪。
之后年关前后,陆三郎又单独约了沈瑞出来小聚,介绍了不少身份有些特殊的人物给他。
陆三郎年少轻狂时也是做过浪荡子,而后为衙门小吏,接触的人越发多了,他又是个长袖善舞的性子,因而人面极广,三教九流都有朋友。
此番将一些道上的朋友介绍给沈瑞,也是为了沈家织厂以后的生意向外扩展,以及将来有可能的海贸生意做准备。
而这田丰,就是介绍给沈瑞帮闲的。
田丰这名字吉利讨喜,人长得也颇为讨喜,说不上有多英俊,又如陆十六一般水面上讨生活熬出的黑油亮的皮子,但两腮饱满,浓眉圆眼,笑起来一口白牙,就透着一股子亲切劲儿,让人看着就舒心,可比之王棍子一笑一副骷髅相喜庆得多。
而这人更是口齿伶俐,说话讨喜——他可是南直隶出了名的“蛇信子”,即专门来打探消息、在各个帮派之间穿针引线,甚至有时候还要为绑匪送信说和赎金等等,这口才不是吹的。
然别看他笑起来人畜无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