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祠堂就在宗房老宅东路,从祠堂回去宗房正房极是便利,贺氏婆媳皆是缠足,由粗壮的婆子抬着滑竿送了回去,大老爷沈海则信步走回。
沈海监督完沈源那五十杖刑,再听完三房与五房掰扯沈玲妻儿归处,只觉身心俱疲,然经过两院相连的垂花门,又不禁驻足回望,心潮起伏。
从今往后,分了宗,族长又不在宗房,这门也要封起来,将祖祠独立出去。想到百年大族在自己手上分了宗……沈海几欲老泪纵横,伤怀半晌,方缓缓走回主院上房。
大太太贺氏已在屋中生了好一阵子闷气,见沈海一脸颓丧进了门,便迎过去,亲自带着婢子替他更衣,而嘴中还是禁不住喋喋不休絮叨着,一会儿指责五房跋扈,一会儿又说沈瑾污蔑贺家。
沈海简直烦不胜烦,低吼了一声:“够了!”
贺氏一愣,甩手丢下腰带,气恼道:“老爷这是将气都撒我身上了?如今老爷是越发能耐,打完了儿子,这又要来罚我了不成?这族长之位……”
贺氏本带再说,却见沈海脸阴沉的吓人,尤其她说起“族长”二字时,沈海那凶狠的目光,让她禁不住抖了一抖,知道踩了沈海痛处,便也不敢再说,往一旁竹榻上一歪,只将帕子捂了脸,气鼓鼓道:“我在你们沈家门里熬了这些年,越发连话都不能说了……”
沈海无心与她争吵,只疲倦的阖上眼,由着婢子换了家常便服,耳边还得听着她的唠叨:“珺哥儿多大的人了,你说行家法就行家法,他腿上伤还没好呢,又没什么大错……”
沈海更是烦躁,喝道:“他还没什么大错!你再纵着他,他就要弑父了!”
贺氏猛的坐直身子,脸上帕子也掉落下来,她神色有些慌张,口中强作镇定喝道:“这是什么话!珺哥儿怎么会有这大逆不道的念头!你别混说他……”
沈海已换罢衣裳,再不肯呆在这里,只道:“我去书房。”甩袖子便走。
贺氏一呆,随即气得一把将榻上竹枕、美人锤统统扫落在地,将满屋子婢女仆妇都撵了出去,自家狠狠骂了一场。
沈海走出了院子耳旁倒是清净了,心中却是烦乱异常,一时想起前日次子沈珺同他说的那些话,再思量今日种种,竟有八成是对上的,更是百感交集。
他并没有往书房去,而是踱步到了沈珺的院子,才在院门就听到里头隐隐传来哭声。
看门的仆妇瞧见老爷过来,慌忙往里禀报,待沈海走到院中,正见二儿媳珺二奶奶由个婆子扶着从屋里出来。
珺二奶奶哭得一双眼睛红肿得桃子一般,头也不敢抬,慌慌张张向沈海行礼,告罪避到厢房。
沈海看着病歪歪的二儿媳,低低叹了口气。
通倭案时,官差上门来拘押沈珺,有着八个月身孕的珺二奶奶因惊吓而早产,诞下的女婴次日就夭折了。因沈珺在狱中,珺二奶奶担惊受怕,这月子也不曾坐好,眼见是落下一身病。
仆妇打起帘子,沈海进了东间卧房。
沈珺趴在南窗下罗汉床上,只着中衣,身上搭着薄被,人有些昏昏沉沉的,眼皮半开眸色浑浊,瞧见沈海进来,他动了动一溜火泡的嘴唇,低声喊了句“父亲”。
那日沈珺将沈海灌醉后,想法子叫人将沈海困在房中,自己去开了族会,谎称父亲有恙,并会上表示宗房愿意将族长之位让出,想缓解族亲对宗房的不满,哪成想沈瑛竟然提出分宗。
沈珺虽知便是自己不拦住父亲,最终也会是这样的结果,可到底心下懊悔。
待他回来,沈海早已经清醒,本就因被儿子困住而恼怒,待听得各房定下来要分宗,登时险些气厥过去,二话不说传来家法,也不用仆从动手,亲自抡板子赏了沈珺一顿竹板炒肉。
沈珺也不敢求饶,但却苦口婆心与沈海解释他的用意,解释当下宗房的处境。
沈海哪里听得进去,已是气红了眼,板子越发狠了,直到自己累得气喘吁吁,才将板子丢给长随,恶狠狠喊着非打死这没王法的小畜生不可。
还是珺二奶奶闻讯搬来救兵贺氏,婆媳两个好一顿哭求,才将沈珺救下。彼时沈珺下身也是皮开肉绽,人也昏厥过去。
大夫来看过伤,幸而沈海年迈,力气不大,仆从也不敢真下狠手打本就伤了腿的主子,沈珺年轻底子好,臀上的伤虽看着吓人,不过是皮外伤,并不严重。
倒是沈珺心里有火,郁结于胸,又吃这一顿打,当晚就发起高热,一剂剂汤药灌下去,直烧了两宿才退下去,唇舌又都起了口疮,吃药吃粥都钻心的疼,遭了许多罪。
沈海也被气得病倒了,喝了两天的苦药汁子,原有心偏在分宗这日不去,看他们怎么分。
待听说沈理已去请了钦差、知府等大人物,沈海便知大势已去。分宗这等大事,又有贵宾观礼,他这族长、宗房嫡长不能不去了。因此强撑着起了身,参加的分宗族会。
沈珺挨打那日说了许多话,沈海根本不予理会,可待沈海病了,躺在床榻上两日,不免静思前因后果,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