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已近初秋,夜里总透出些凉意。月华如水,很晚才爬上来,虽然明亮,往往是起夜的人才能看得到。
山里蚊子多,大伙儿久久不能入眠,很晚才睡熟,鼾声一片,炎娃子独坐在山石上,想着从前种种,更不知道以后的路到底会朝着怎样的深渊滑落,一时迷思入神,越想越是痴了。羲夬走上来站在他身边,妙目中担忧一闪而过,扶额理了下秀发,微笑道:“风郎想是在担心以后,不知还会有什么动乱?”
炎娃子点头道:“是啊,混沌神凶残暴虐,冷血无情,而且修为深不可测,连义父都自认不是其对手。他在暗处,庐山真面目我们都未尝得见,不得不令人忧心。”
炎娃子心中惶然无助,朝羲夬看了过去:“即便他真的灭世重来,真会是一个朗朗乾坤吗?”
羲夬温柔地瞧着情郎,忽然笑道:“我若是他,历经辛苦筹谋,自然会用心经营,爱民如子。世上之事本无定论,谁又说得准呢?”
炎娃子吃了一惊,羲夬却又摇头道:“从古到今,即便强大如开天辟地的盘古,也难逃神智衰减的天道,命运无常,原不是你我能左右的。这一代一代人传将下来,神质降,恶疾生;心智开,天智绝,就是混沌神也不可能扭转。”
“他纵然打下百世江山,然而眼中无人,心中无爱,终将孤独无靠,便如那浮萍飘荡,却不知星河之外,还有什么?其日久之后,心性必定暴虐苦痛,镇日煎熬,不得安康。若然长久些,两世之后也必然徭役繁生,人丁稀少,神州荒无人烟,百姓必然辛苦劳作,他守着这万世基石,也鲜有快乐;至三世人丁健旺,凶兽频出猎食,人要与天斗,与自然斗,与野兽角逐,以求生存,根本无暇顾及人文、礼化,岂不又是回到了茹毛饮血的久远年代?到第四世、第五世、第六世……他的寿数终有行尽之时,神州黎民虽看起来其乐融融,然而第一世‘英雄’们的影响渐渐式微,不能以武力强权威慑世人,世间许久被压抑的心魔都会被释放,私欲膨胀,和如今也没什么两样。”
她瞧着情郎,美目有若那子夜繁星,深邃而又温柔:“人心生鬼,乃是天道顺途,这人只要还有私心,怎么可能成就大同美好世界?”
炎娃子只听得连连点头道:“姐姐说的是极,邪不压正,物极必反,混沌神逆天而行,必然不可能遂了愿。他既然改变不了这大道变迁的最终格局,我们自然容不得他涂炭生灵,做下那诸多恶事!”
羲夬点头笑道:“风郎心中既然有了计较,那就去房里好好休息罢,明日还有一场恶战,可得养好精神。”
炎娃子摇头道:“我哪里睡得着?若不是大家伙坚持不下去了,我早就带着他们走了!你不知道,我这心,已经飞到南方去了!”
羲夬拉了他的手,妙目闪烁,道:“走罢,今晚去我房里歇息。”
炎娃子心中咯噔一跳,如同被一只热耗子钻过,腾地涌出一股热力。他有些失措受惊,呆呆地看着羲夬,简直不敢相信这话是从她嘴里说出。
羲夬瞧见他神色有异,不由脸上一红,羞道:“你胡乱想些什么?我叫你去我房里,好用内功帮你养养精神。”
炎娃子心中顿时羞愧,立马想道:“是了,在这种关口,仙女姐姐怎么会动那些情思?真是我淫邪糊涂了!”脸上一红,呆呆地朝她脸上看去,眉目如画,乍一看面罩寒霜,仔细瞧来,却是十分的亲切。倒扣的北斗正好挂在她的眉梢,令他忽然想起从前的时光,那也是这般的月色,只是世事变幻,星月如斯未变,两人却靠近了许多。
他一时走神,拉了她的素手叫她一并坐了,又吟道:“‘三生石上,北斗倒悬眉梢……’姐姐……真心特别好看。”
羲夬笑道:“你这是哪里的诗句,我怎么没听过?”
炎娃子一愣,就将玺焕和韩雁的往事对她说了,羲夬喃喃道:“起风石燕,化而成殇……”一时有些怅惘,瞧了炎娃子一眼,幽幽笑道:“没想到玄清宫道祖竟然和你一样,也是个情种。”想着此刻风郎就在身侧,好过玺焕韩雁二人不知多少,心中莫名涌起一阵欢喜,难以自持。
炎娃子呆呆出神,也浑没发觉,想到壁上刻的“你虽然跟水寒走到了一处”之时,忽然一惊,忖道:“难道玺焕祖师所说的水寒,是指剑雄秋水寒秋大侠?”见羲夬笑吟吟地瞧着他,双眸如一汪秋水荡漾,一时意乱情迷,忍不住在她额头轻轻一吻。羲夬心中小鹿巨撞,于是从青石上爬起来道:“那我们去歇了罢。”
……
炎娃子白天化为龙人,真元消耗过大,夜里任由羲夬与他真气互导,果然阴阳相生,顿时有了金木之变,神清气爽,身体也恢复了不少。天刚吐鱼白,就被盗跖叫醒,几人一番商议,定下了东、南两路人马的确切人选。
炎娃子和羲夬、苏会对南路龙山比较熟悉,于是略作商议后加上冰夷,四人率队前往龙山救援;而盗跖、英容、青鸿、梨落则带领另一批人马赶去东始山方向抵御长泽下游蔓延的尸鬼。
计较一定,立刻出发,连干粮饮水都是自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