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的相遇,于我已隔了百年。
我从未预料到我会如此轻易地就与他再次相见,仍然是那么纯澈的眸子,星星点点,黑白分明,黑得出奇,如同千年幽潭中的水,不能见底。
我当时正在啃一块酥糖糕,看得他的那一秒,轰的一声,似一道平地惊雷将自己打得失了声音,酥糖糕落地,白色的芝麻粉洒了一身,货真价实地成了一枚贪吃狼狈的小女娃。
并没有曾经所设想的那般不知所措,无关情与爱,那么突然而出乎意料的自然。
虽然只是两个完全没有交集的灵魂偶然相遇,他欣喜温和而带着疏离。
“冬漓!”我喃喃道,眸子带着不可置信。
霎时,整个院子里的人都将视线投向了我,惊诧的模样丝毫不亚于我。
少年惊奇,却是满脸笑意:“哈哈,小汤圆,你怎么知道我名字的?”笑容爽朗而大方,丝毫不介意自己身为皇子被人直呼名讳。
我呐呐的,如梦初醒,是啊!我与他现下不过只是陌路人罢了。想着便要开始无赖地去转移话题:“小汤圆不好吃,不好吃......”
几个少年笑作一团,洛茗点点我的小脑袋:“小汤圆很软很好吃!”
我便压下心头的异样,全然当方才的失态之事不曾有过,仰起小脑袋,只专心地看着洛茗,模样亲密,肉肉的小手紧紧地攥住他的衣角,用着五岁小奶娃的软糯嗓音依赖而自然地去问道:“小表哥,他们是谁啊?”
我万万没有想到,多年后那个少年能将如此一件随意而渺小的事情紧记,并时常提起,依然无关情爱,只是单纯道:“有个妹妹......真好!”
直至夜里歇下,我歪着小脑袋静静地躺在床上看着头顶的蚊帐,熏炉中的青烟袅袅,装点了我的梦,我却依然带着一丝迷茫。脑海中净是白日里那个少年的一颦一笑......他有一头柔顺的墨色长发,只是被束了起来,冠玉将他的发型装饰的极好,整个人大有玉树临风之感。但是我却是最爱他将头发散开的模样,每每沐浴后,还带着点点浴液的清香,柔柔顺顺,世间最名贵的绸缎不过如此。他会坏心地趁着我睡着的时候欺身上前,将自己的长发铺满的我脸颊,凉凉的触感还带着他的香味。凤眸狭长,会因着恶作剧而闪烁出无数的闪亮星星,流光溢彩,直要教人看痴了去。
的确,无论是那眉那眼那唇,都是我生前也包括死后所见过的最美丽的模样,足以教任何人心动......
男生女相,却又是那般的璀璨,直逼得人不敢直视。
我的男孩啊!
甚至到后来我成了他的皇后,凤冠霞帔,成了世上最为尊贵的女人,与他执手并肩看天下却也无法抑制自己的骨子里面的落寞自卑。如此的他,为何总是那般的虚无,我努力了,似乎已经努力的千百年都无法真正抓住,剖开那心妄想去寻找是否也有自己的一席之位,终究是我太贪心了,教自己累得肝肠寸断,精疲力尽......
第二日醒来时,眼角绷绷的,极为沉重,我揉了揉,有些红肿,居然哭了一夜。
嬷嬷一边帮我整理床铺,一边忧心忡忡,小小姐昨晚莫不是做恶梦了,怎会哭得如此......
我摆摆手,不碍事,不必烦劳母亲。
也到了启蒙的年纪,虽然花家不要求女孩也智勇双全,能文能武又会女红成为一个上的厨房下的厅堂的大家闺秀女中豪杰,但毕竟还是有些严苛的。母亲考虑了很久本打算为我请一位先生,在家教导,洛姨便和母亲提议了,小花儿性子温和,与茗儿极为投缘,他们兄妹情深还是放在一起教导了吧,好处多多云云的。
母亲自然无异议,花洛两家是世交,又是亲家,若是我与洛茗表哥长大后水到渠成,想来也是母亲大人和洛姨所乐意见到的喜上加喜亲上加亲之事吧。
洛茗更是不会拒绝,他是一位极好的兄长,教养很好,且我的表妹身份使他天然的不会去排斥我。洛茗头脑聪慧天资不凡,在京城内更是被人冠以神童的称号,这是我从来便知道的事实,只是上辈子到底我被我忘却了,模模糊糊中,也似乎有着我们一起上学堂的记忆吧。
这厢洛茗正细心地教导我如何写字,下笔速度要掌控好,笔墨要匀称,戒骄戒躁,那边突然传来了一个大喇叭嗓子使劲地唤道:“嘿!洛茗你这迂腐小老头,我正要找你来着呢!”气势汹汹,嗓音洪亮。
我闻声抬眸看去,见得一少年破门而入,随意的模样似乎游走在自家的后花园,全然忽视了座上那位私塾先生的表情活像是咽到了一只苍蝇,满脸乌青之色,很是晦气。
“都是你小子的错,老子从小到大还没受过这种委屈呢!”少年指控,表情夸张,活像是洛茗对他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老子从小军营里面长大的,还没学会怎么走路就先学会拿刀拿枪了,今儿我家老头居然拿你说我,说什么你学识好人品好脾气好,活活要把我比到黄土地里面去。呵——!老子不痛快了,你洛茗不就一个臭脾气的酸书生嘛,柔柔弱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