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易便从角落一堆废旧木料后把那个孩子提溜了出来。这个冰蓝色眼睛的美人不怒而威,当他面无表情盯着你时,你能感到有一双冰魔的爪子从地底伸出来,抓住了你的脚踝。
那个被他盯着的孩子吓坏了,他抖得像是刚从冰窟里捞出来。
“先先先生……我我……”
雷抬手弹了他一脑崩,那孩子抱着额头滑坐在地上嘤嘤的哭起来,“我错了,我错了,请不要吃掉我……呜呜呜……”
米夏忍笑忍得很辛苦。
而雷面无表情的丢给他一把铜板,“去把腊肠钱付了。”
处置完野孩子,他们从巷子里出来的时候,码头变得更热闹了。
搬运工和水手都已经闲下来,纷纷聚集在露天棚子下面喝酒、吹牛,或者各自去会相熟的妓_女。能住在这一代的妓_女往往生意都不差,她们在自己的或者租住的房子里迎来送往,不缺找上门的客人。但是遇到难得来到这里的体面人,也会故意靠在窗子上对他吐烟圈。她们吐烟圈时几乎不着寸缕,只单手拉着长长的丝绸遮在胸前,慵懒的眯着魅惑的深色眼睛。鲜红的嘴唇微微撮起,像是含苞待放的玫瑰。你可以立刻就把她们按在墙上亲吻。
当然米夏不觉得雷是这么轻佻的人——可是,连她一个女人都会面红耳赤的场合,他就不能稍稍有一点表情吗?
……雷确实很快有了表情。
因为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手里攥着几枚银币来摸米夏的胸——当众把钱塞到妓_女的乳_沟里,这是码头**的新玩法。
雷抬手想捏断男人的手腕,但是米夏比她更快。她暴喝一声,余音未歇,那个足有她两倍大的男人就已经被她丢飞出去——她在短暂的一瞬间踢了那个男人的□,还给了他一个过肩摔。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米夏在众人的起哄和喝彩声中,居高临下的把落了一地的银币踢到那个男人脸上去。转身面对雷时又挂上了面包师安静的笑容,仿佛刚刚只是随手拍飞了一只苍蝇。
雷还抬着手,脸上的表情已经龟裂了。
“刚刚你甩飞他的动作……”
“啊,那个啊。那是故国教给女性防身的武术,东方女人都会。”
雷垂着雪白的睫毛静默,片刻后问道:“有这样的身手,面对杀人犯时为什么逃得那么凄惨。”
如果不是对雷有明显缺陷的性格有了一定的了解,米夏肯定会再一次被他的话激怒。但现在她已经知道,当他面无表情的发问,她就只需要对他说实话。
“因为恐惧啊。”米夏说,“你是不是从来就没有害怕过?”
雷确实从来都没有害怕过。他行自己的正义,背负自己的原罪。终有一日他将列席末日的审判,听候神明的裁决。他相信神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他是永恒的慈悲,绝对的正义,最终的主宰。在神的注视下,恐惧是不必要的,也是没有用的。
尽管很多人都不相信,但雷确实是个真正的信徒。虽然他信神的方式和别人不同。
“我很怕死,”米夏用叹息似的声音说,“……你大概不会懂,我穷的就只剩下命了,如果连命都丢了,就什么都没有了。看不到色彩,听不到声音,摸不到冷暖。黑暗、幽寂、冰冷……等虫子把我吃完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也不会有人记得我……呃,你能明白吗?”
出乎意料的,雷居然点了点头。
“那个时候我以为自己要死了,所以我怕得全身发抖。不要说反抗,能记得自己会跑就已经很不错了。”
他们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出了码头。行人和房屋开始变得稀少,河水也清澈起来,夕阳最后的余晖铺展在亚诺河上。
雷在某个僻静的河段停了下来。
“我调查过你。”他忽然说,“你来历不明,在翡冷翠流浪了一个冬天甚或更久,在七年前依附了波斯人……但我相信你是个自由民,你谈吐有素、不卑不亢、内心强大。而这些都是从小的家教养成的。你必然出身良好,父母都是受人尊重的体面人,他们用教导一个绅士的方式教导女儿,对你抱有很高的期待。”
米夏脸上的笑容沉寂下来,很长时间她只是望着平静流淌的河面。她想真是奇怪啊,你看他们明明相隔遥远的时空,可那些连她自己都快忘掉的事,就这么平淡的从雷的口中陈述出来。仿佛他真的看到了一般。
“是的,我是自由民。”很久之后,米夏才说,“我的父母也都是自由公民,有体面的工作,衣食无忧。我从小接受良好的教育,是他们的骄傲。可是这又怎么样?我的出身在翡冷翠没用,我受的教育也完全没用……因为我回不去了。”
“你能来,就能回去。”
米夏睁大了眼睛,望着雷。
“我知道有可靠的人要去东方,他将从热那亚出海,在巴士拉登陆,之后沿着丝绸之路一直往东,去到长安。”雷说,“我可以资助你回去。”
米夏叹了口气——她就知道会是这样。可是这个世界的东方和长安,真的称得上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