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兵士望了一眼封武身后的苍白女子,见她虽是披头散发,裙钗凌乱,粉尘蒙于脸上,看不清眉眼,然而落难之间,气度之雍容,举止之如仪,也不是寻常女子可以比拟,加之是封武大人亲自带来,想必身份也是极为金贵。此时闻说是城主夫人,那兵士一时间惊得张开大嘴,直直地愣在那里,良久说不出一句话。
封武皱眉,斜目而视,语气之间透漏出些许不满,“可是听清了?”那兵士此时方才回过神来,忙双手扶过城主夫人,唯唯诺诺点头如小鸡啄米,谄笑一声,“大人放心,放心了。”
封武斜眼看他,喉间发出一声冷哼,随便讨了一匹马,正欲翻身跃上马背,却感觉身后一双小手攀上他的胳膊,惊异回头,便是对上夫人黯然无光的眸子。她此时虽是恢复了几分神智,身体却极为怯懦,面色苍白得如同寒冬白雪,眼里有些失望,有些疑惑,焦急问一声,“大人……不随我同去?”
封武听罢一愣,随即换上一副轻松的笑脸,无奈摊摊手,“诺,我是武将,城被围,自然是要出战,总不能临阵脱逃么。”冷婉玉听他如此说,低下头去,不知作何言语。倒是那站在一边的兵士听了,大惊失色之下,便是口无遮拦一句,“城中险恶,大人回去送死不成?”一语方出,不待他说完,只见封武怒目光圆睁,厉声咤一句,“够了!”
那兵士见状,心知自己失言,一时惊恐,缩回身子愣在那里不知所措,心里万般悔恨,刚把握好的立功机会就被自己这一张破嘴给搅和了,念及此,他恨不得扇自己几个巴掌!
那兵士虽是低低一声,且被封武厉声喝止,站在他身后的冷婉玉仍旧听得清晰非常。一瞬间,恍若被雷电劈中,她身体一个踉跄,向后一步,忽的抬头望向封武,带着几分疑惑,口里喃喃念着,“送死么……聊阴城……”
封武瞪了那兵士一眼,那兵士眼珠一转,忙换了一副笑脸,欠身陪笑道,“夫人……小的只是言说……”不待他谄媚完毕,便是被冷婉玉凛然一把推开。那苍白的女子上前一步,目光直直地盯着封武,嘴角竟是泛上一丝浅浅冷笑,凤眉轻扬,夹杂着些许恨意,昂首一句,“你骗我。”
封武看着那凄然的女子,皱了皱眉头,不忍对上她的目光,迟疑一下,方转过头去,翻身上马,凛然一句,“夫人保重。”言毕,便是一记响鞭,绝尘而去。
冷婉玉拼命挣脱攀着她胳膊的兵士,几番挣扎,踉跄着向前奔去,口中犹是歇斯底里呼喊着,“大人,大人!”奔跑几步,脚下忽的一绊,孱弱的身体倏忽倾倒,眼前便是一骑飞身扬起的黄沙,漫漫遮眼。冷婉玉一时失神,抓一把面前黄土,四顾一番,终于伏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那兵士上前,扶起地上的女子,口中犹是喃喃叹着,“哎,夫人……”目送着那绝尘而去的将士,无奈摇摇头,心里不免咕哝一句,“明知是送死还要回去,真是个傻子。”
却说那夜,兵临城下之时,聊阴城主梅顾岩危急之间,差了心腹重臣将夫人送出,虽是难忘过往情义,万般不舍,奈何危急局势,也不得不行此下策。此番出战,胜负分晓,小城几千守兵,对上栖柠三万虎狼之师,无异于螂臂挡车,抑或是送死耳。梅顾岩此时心里虽是千般不愿,奈何身居此位,保家卫国,亦得尽份心力。念及此,也只得长叹一声,跨上战马,自城主府中出,须臾之间便是上了城楼。
他于城楼之上,凛然而立,铁甲戎装,起手按剑,此时更显坚定骁勇。守城军士见城主亲上城楼,不觉振奋了一腔热血,虽是面临强敌,战况式微,犹是目光坚定,勇者无畏。
梅顾岩立于城楼之上,望一眼城下敌军,只见三万大军一字排开,旌旗罗列,阵势整齐。众多火把赫然燃起,火光依稀,随风而舞,俨然一条城下火龙,雌伏喑吼,几欲擎天而起,扫荡神州。无数栖柠将士扛着巨杵,以雷霆万钧之势在那城门之上撞击着,发出撕心裂肺的碰撞声,火光横飞,残剑乱舞,刀光剑影之间,映出无数将士染血的面庞,赫然几句惊天动地的喊杀声,响彻云霄,城下云梯斜立,栖柠众将士领命攀城,生死无阻,聊阴守兵见了,数百口大锅架于城头,热水滚滚而下,霎时间,惨叫声,尸体落地声,刀剑碰撞声,不绝于耳。
梅顾岩微微闭了双眼,喉间发出一声只有自己才听得到的苦笑,此等景象,早已数年不曾见过了吧!何其凄凉,何其壮烈!只是不知,眼前此景,过了今日,他的双眼,是否有幸,再见一番?
援军迟迟不至,聊阴守军已至孤立无援之境,绝境之下,生死已定,还不若拼死一战,尚得丹青留名,虽败犹荣。聊阴守军绝境之下,拼死一战,无敌骁勇,锐不可当,竟是以一当十,兵刃加身已是不觉疼痛,如注血流亦是不去遮挡,以血为引,以身为尘,将那矮矮城墙再铸几分。
栖柠兵士虽尚武善战,可也抵不过这般自杀式的顽抗,厮杀一夜,死伤惨重之下,直至东方日升方才破开聊阴城门,登上聊阴城楼,而那时,聊阴守兵,已战至不到三百人。
梅顾岩铁甲戎装,纵马持剑,立于城门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