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揣忐忑地来到屋外,入目却让张曦君一震。
宽敞的篱笆院里,拥拥攘攘地挤满了人群。他们有老有少,有男有女,身上都穿着简陋的麻布衣裳,有些衣裳上还缀着各色补丁,可他们笑得那样开心,笑得那样鲜活。尤其当看到自己一行人走出来时,都蜂拥一般的向过涌来,也不管是否将她看清便不停地夸赞,只有天真无邪的孩童尚不知世事,只欢快地叫着“要开席吃肉了”,不过很快就被他们的父母长辈捂住了嘴。
离女人最近的一个白发老妪,应该是喜欢小孩的,一见女人过来就要伸手摸一摸张曦君,却不知想起了什么,又颤巍巍的缩了回去。
张曦君被陡然伸至眼前的手吸引了注意,目光随之转动。
那是一只黝黑干瘦的手,上面沉积了多年未洗净的痕迹,以及常年辛勤劳作的死茧,再加之密布的老人斑,看上去既丑陋又令人害怕。
张曦君却细细地看着,半晌才移开目光,随即又好似要急需求证什么,目光一遍遍的在人群中搜寻。
目之所见,除了老人斑,无一不有着一双与白发老妪相似的手,而一张张笑脸上则是经年累月曝晒下的黑红。
张曦君心头再次一震,不知是因眼前太过真实又贫瘠的面目惶然,还是因心底的那丝期盼破碎而绝望,只是脑子轰轰然不知所以。
母女连心,感觉怀中的女儿似有不安,女人忙低头,见张曦君发怔地看着拥挤的人群,只当女儿是从未见过这么多人受了惊吓,于是赶紧背过人群朝正北的上房走去。
不知发怔了多久,四周忽然安静了下来,满院鸦雀无声。
张曦君慢慢回神,才发现女人正抱着她,立在上房门前的东檐下,神情端庄。
这时,一位身穿宽袖束腰衫裙的中年妇人走来,女人赶紧低头,小声唤道:“娘……”刚一出声,见中年妇人目光倏然锐利,女人连忙改口:“母亲。”
听见女人轻唤“母亲”,中年妇人方才满意地微微颔首,又从女人手中抱过张曦君,朝上房高声唱喝。
唱喝的腔调很怪,每一字的尾音都拉得极长,张曦君只能听个大概,好像是关于拜见父亲的意思。
中年妇人唱完,未几,上房内传来男人的应答。
男人许是回答得有所欠缺,张曦君注意到中年妇人在男人唱喝时皱了皱眉,不过她却听懂了男人的话,意思是以后一定要好好教养她,让她守礼循善。
还在想着,就见男人走了出来。
今日,男人与往日明显不同,身上绑手短裙的粗麻布衣,竟换成了褒衣博带的宽衫大袖,髻上虽未束冠却也裹了巾子,看着少了几分粗犷而多了几分斯文。
在张曦君由不得多看男人几眼时,男人朝中年妇人恭恭敬敬的拱手一礼,唤道:“母亲。”待中年妇人颔首后,起身却是握着张曦君的右手,笑容满面的逗弄起来。
张曦君措手不及,奇怪的看着男人,眉头也因男人手劲过大轻轻皱起。
男人见张曦君久逗不笑,又窥了窥一旁面容严肃的母亲,不由满头大汗,手也下意识的一紧,后又频频朝女人使眼色,眼看就要急得出声。
中年妇人连忙轻“咳”一声,吩咐道:“抱过去见你父亲。”声音里隐含一丝不悦。
男人心知母亲不悦,却也管不得太的,只依言抱过张曦君,如蒙大赦地走入上房。
上房是一堂二室的结构,东西二室入口垂有布帷,不可得见。倒是正堂一目了然,却又有一丝紧张肃穆的气氛蔓延着,让人不敢多看。
张曦君借着婴孩的优势,好奇又警惕地打量着这间正堂。
只见堂中一张大床横陈,前沿床面下设三足,床足很矮,约二、三寸,无帐构帷幔,床中一几案竖放,一位身穿宽衫大袖,头戴平巾帻,髯须然然,观之半百的中年文士坐于几侧左方,此时中年妇人也徐行至大床右侧坐下。正堂左右则各设两张坐榻、几案,榻形似床,为四足,俱矮,足身向内弧曲,案则较高,与榻长短相仿,上盛酒水瓜果,供榻上四对夫妻及儿女食用。堂内四下又站有一些观礼的乡亲,他们穿着较屋外的整齐许多,却又逊于堂内位坐的,看来这里是将人三六九等分得极清。
张曦君思忖间,男人将她又交予随侧一旁的女人,在床前跪下,叩首道:“请父亲大人赐名。”
中年文士未语,也未示意男人起身,只是独自捋着髯须,沉吟半晌才缓缓开口。然而这一开口,却又是长篇累牍的应口吟诵,直至许久,中年文士方道:“就叫曦君……张氏曦君。”
曦君!
张氏曦君!
居然叫张曦君!
张曦君控制不住的倒吸口气,瞬即只觉一阵天旋地转,震惊地看着捻须而笑的中年文士,脑海中不断思索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切。
她意外车祸,却大难不死,在古代重生,还有……这与前世一字不变的姓名,难道……这都是冥冥中上天的安排,是她的宿命……还是一种缘,一种让她坚强活下去的缘,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