筒子楼分几层,多呈长方体或是正方体,平常不过三五层而已。
也有更高的,但一般都是做为私营旅馆或者出租,自己住的筒子楼是不会盖五层以上的,而余青家的筒子楼并不高,只有三层楼。
一楼是厨房和客厅,方便进出和用食,二楼三楼是卧室,每层楼有三个房间。他和两位姐姐还有老妈一人一个房间,剩下的,一间做了客房,一间做了仓库。
当余青跟着余母进到家里的时候,将手上的几个袋子放到一楼客厅中的桌上,开始打量起两年未曾步入的名为家的房子,熟悉感油然而生,屋子里物品家具的摆设并没有什么变化。
余青环视一周,感到房里有一股清冷的空气,他肯定这不是季节的原因。
随即想到两个姐姐都嫁了人,自己又两年不曾回家,母亲一个人孤零零的住着,房子里一点人气都没有,看着自己佝偻的略显老态的母亲,余青打从心里责怪自己。
当年拿到海宁中山大学录取通知书的时候,自己母亲笑开颜的将他送离了家门,依旧是在家门前不远处的几棵白花树下。
上了大学之后,余青便开始了其实并不重要的忙碌生活,陪同学吃饭喝酒似乎比回应母亲的一两个电话要有趣得多,有时候见是母亲打来的电话,都会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却不去接通。
只是怕麻烦,怕啰嗦。
余青倒吸一口气。
过去的他,花在母亲身上的时间太少了。
自己去外地上学,一年只有寒暑假才能回来,而假期的时间又大多用在了许多无用的社交和游戏之中,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母亲其实也需要陪伴。
待他工作之后更别提,一去两年,几近消失了一般,音信全无。
而母亲在他毫不在意的情况下,已是将尽六十,那头乌黑的齐肩短发下掩盖着不知道多少的银白发丝。
幸好,幸好。
现在他回来了,首富系统带来的无限财富能让他拥有足够多的自由时间,余青打算多将时间花在身边的人身上。
余母一进到家门就急忙在桌子上的袋子里翻找起来,选了几个装着菜的袋子,说道:“没买什么菜,就这几个,将就点吧。”
余青看着这些透明塑料袋子里的菜,只觉得有千只蚂蚁在啃咬自己的心脏般难受。
他尽量的控制住自己想哭的情绪,但一说话,还是带着震颤:“妈,你平时就吃这些?”
余母提着一共三个袋子,分别装着西红柿、土豆、还有一捆白菜。
她打量着手上的三样菜,笑了笑,说道:“冰箱里还有鸡蛋,一会做个西红柿炒鸡蛋。平时自己也吃不了多少,一般都随便买点菜。”她将袋子举起,道:“就这几样菜其实够我吃一天了,所以说叫你提前打个电话回来告诉我,这样我才好买菜是不是?”
余青责怪道:“妈!难道要我回来你才多买菜?平时光吃素菜怎么行?”
余母道:“瞧你说的,以前什么日子,每天就着腌菜喝粥不也一样过来了吗?再说……”她呵呵一笑:“我好像消化不好,肉吃多了,涨得难受,还觉得油腻。”
“我好像是老了吧。”
老?
余青看着母亲平静脸上四处纵横的沟壑,双眼不再如同儿时怒骂他时的凌厉,脸色黯淡无光。
真的是老了……
余青想哭,但又不想矫情的在母亲面前哭,毕竟十五岁之后他再也没有在母亲面前流过一滴泪。
他丢下一句:“我去上个厕所。”就往楼上跑去。
就在原地的余母有些发愣,要上厕所?她缓缓的看向一旁,那不就是了?
余母疑惑不解的提着手上的菜往厨房走去,一边走一边嘀咕:“这孩子又怎么了,一会得打电话和陈晟说说才行。对了,冰箱里好像还有昨天买的猪肉。”
嘀咕着,她嘴角挂起了一丝微笑。
余青噔噔的跑上三楼的卫生间里,把门关上之后再也忍不住眼里的泪水,靠在门上无声的哭了起来。
两行泪,稀里哗啦的如同下雨一般,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这大概是懂事以来真正意义上的哭泣了吧。
余青不知道这次流泪是为了什么,也许为了过去对家人疏忽的后悔,也许是为了日渐衰老的母亲,也许是为了不等他分秒的时间。
真的无情。
余青就躲在狭小的不住十平米的厕所里,尽力哭泣,尽力流泪。
但他努力的克制住了自己的声音,以致镜子里他的表情有些扭曲。
哭又不出声。
脑海里浮现了母亲以前的样子,打他也好骂他也罢,尽管有些模糊,但是气势凌人。
渐渐的脑海中,气势凌人的母亲被白花树下轻轻挥手和他作别的身影所取代。
满天白花越落越多,那个挥手作别的身影逐渐模糊,当脑海中的画面最终定格在了方才领着他回家的佝偻身影的时候。
余青啜不成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