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船上的周宗是正牌的,绝不会如此惊讶:事实上从李弘茂南征开始,鄱阳湖水军的主力就已经被他抽调南下,剩下的都是老弱病残加上新调来的水军!
因此,这支水军被李弘茂掌控根本不足为奇!
但是李丛嘉不一样啊!他很少关注南唐局势,近一年更是盘桓北方,关注点完全在关中、河东地区,更把视线投向了汴梁、大名府甚至辽国腹地,理所当然地忽视了南唐国内局势变化!
而且对于李丛嘉来说,江州镇守的水军得失,关系到岳州、江陵乃至以后蜀中水军南下的路线,怎么可能不关心?
看着“周宗”老迈的脸上一幅郑重和关心的表情,那青衫书生头更低了,但语气中分明就透着得意:“老太傅,如果水军易手,将对金陵带来极大压力!近期,二皇子带兵路过此地,更是接见了所有水军将领!江州刺史左洪言也向二皇子卑躬屈膝……”
左洪言?他不是岳州刺史吗?怎么跑到江州来了?
李丛嘉心头的疑惑并没有表现出来,他一抬手示意那青衣书生站起来:“朱司马,你到任江州几年了?”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江州司马朱时茂心头一动:周老太傅什么意思?是怀疑自己背叛朝廷,还是要给自己提升官职?
要知道南唐的官职很混乱,提拔也很容易,尤其是文官,经常调整位置。除非太无能,否则几年一升职是正常情况!
这也就是南唐国力雄厚,才能支撑庞大的官僚体系运转,换成后周国,早就把国库吃光了!
“小人到此地半年,原在光州担任司马,后因光州面临北方威胁,我年轻掌控局面能力弱了点……但属下对朝廷的忠心日月可鉴……”
“嗯,我问你,江州水军和鄱阳湖水师有什么关系?”
“是其中的一部分!不过江州水军一向受朝廷掌握,没有军令不受鄱阳湖水师节制!但二皇子以鄱阳湖水师的名义,调换了大部分江州水师将领,让整个江州水师战力下降了一大截!还有,二皇子事实上已经开始向鄂州、黄州、池州一带扩展势力!”
李丛嘉心里翻腾着:如果这个朱司马所说是实,二哥的胆子可是越来越大。这条黄金水线,是整个南唐的生命线,水师一向不容其他人插手。现在这条长江水道还是联系金陵与自己的重要航道,二哥伸手这么快,是不是想切断自己与中枢的联系?
忽然间他心头一紧:这个朱时茂真是忠于朝廷的吗?为什么早不去京城报告,偏偏周宗回程时他就赶上了?这种巧合背后,是不是有人为的因素?
如果他是故意挑这个时间点的话,他朱时茂是谁的人?皇叔李景遂,还是大哥李弘冀?
李丛嘉的沉默不语,让跪在面前的朱时茂心头颤抖,越来越不安:事实上他也不是一个纯臣,根本不是为朝廷尽忠之义!算起来,他的提升得益于五皇子李弘宣,更亲近于李丛嘉!
因此他直接找到周宗报告情况,其实是存了投靠李丛嘉的心思!
但他面前的周宗可不是正版,完全的盗版。人不同,想法自然不同,根本没有意识到他是来投诚的!
朱时茂看面前的“周宗”不言不语,他终于有些沉不住气了:“太傅大人,如果江州、鄂州被人控制,将来岳州如何自处?六殿下危矣!”
听到这儿,李丛嘉忽然有一种感觉:自己虽然久离京城,但似乎南唐朝野上下,并没有想像中那样离自己疏远!现在,连一个素未谋面的小小江中司马,都知道替自己着想!
一时间,他心情激荡,差一点放声大笑起来!
身后的钟阳点了他肩膀一下,将心情愉悦的李丛嘉点醒:此时可不是暴露身份的时候!
他让人好生接待朱时茂,又命他将近一年来所知道的情况一一写下来,待有时间再细细察看。
大船顺江而下,虽然时有风波,但比起纵马商山古道来说,却是幸福百倍。一时间所有人都昏昏沉沉。加上江上时间不短了,谁也没有兴致再临窗看景了!
船过芜湖,李丛嘉终于精神起来,他让人刻意放慢船只,自己更是呆在屋内少有外出。夜色中,一条小船从大船后悄然放下,三人在夜色中坐着小船,消失在了岸边的茂密芦苇之中。
初冬的江陵,看不出太多的冬天的景像。山依然青翠,夜色中的温度仍然暖风扑面。比起晋州的落雪、商州的树枯草衰,整个江南还是影色宜人!
但是细看草丛和树叶,仍然感觉得到冬意的凛冽:不仅有微红淡黄,更是有着一种垂然落暮之感。远眺山色,青黛中一点明绿,太阳似乎在那后面已经忍禁不住。
一夜山路,待到马鞍山近在咫尺之时,天色已经完全大亮起来。李丛嘉此时完全是一幅年轻人的打扮:腊黄色的脸显得精瘦,头发乱梳而起,一柄横刀斜挎腰间,完全是一个走卒的典范。要是换了衣服,或许就是禁军的模样!
身后的钟阳脸上刻意涂了点黑,显得老迈一些。而独孤白则行走在前方,不断在几百米外用暗语打着招呼,汇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