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修行者不允许介入战争。
这是一条铁律。
春秋的淇江协议上,有着明确的规定,所以无论是兰陵城的林瞎子,安云昶,还是风庭城内的剑主大人,都不可以亲身介入战争当中。
大修行者的杀力,对于战场上的生灵来说,是一场灾难,当一方的大修行者违背规矩出手,那么整片区域的战争,便变成了双方大修行者的角力,所有的人都将成为陪衬。
所以翼少然一直压制着自己的修为,距离宗师只差一步,却一直停在九品的这一条界限。
以他如今的修为,北魏除了那位女阎王,不可能再有任何一人拦得住自己,即便殿会的底牌尽出,他也可以全身而退。
他手握六韬,便是齐梁最锋锐的剑。
四周烟尘飞起,目光扫过,一共有二十七匹白马,马上的将士身覆白甲,目光狠厉,一路砍杀过来,横冲直撞,战力惊人这就是北魏南域最负盛名的“狼骑”?
翼少然不管不顾不问,单手将六韬推进黑袍汉子的胸膛,直至剑柄没入,掌心轻柔发力,将其重重地震飞而去,他的目光死死锁在那个中年男人身上。
“狼骑撤啊!”
宁风袖的长枪已经弃了,身上披着的弓弩手轻甲四分五裂,麻袍破裂,从地上爬了起来,张文远策马而来,拉着他翻身上马。
马蹄如雷
翼少然一只手自上而下掠过,数十柄六韬剑气在背后轮转,浑身气机如大鼎内沸腾的汪洋,藏而不露。
灰尘嘈杂,这袭青甲并没有鲁莽的向前冲杀。
翼少然很清楚
如今身处江岸战场,谈判的龙船被一枪打成了两截,滔天的火光隔着数里都能看见,很快就会有援军赶到。
翼少然并不忌惮于眼前的这帮狼骑,对他而言,拥有大规模杀戮手段,即便是天狼城的八百狼骑全都赶到,也不过是剑下之鬼。
他忌惮的,是这帮狼骑的拥主。
被天狼白袍拉上马匹的中年男人回过头来,面色木然,浑身气机沉寂若死海,只是先前在龙船上对攻的那一枪,震得自己半边身子发麻。
翼少然知道宁风袖的体魄异常强大。
即便没有登入大金刚体魄,也差的不远。
面对这种级别的炼体者,若是自己的剑气耗尽,被他打入三尺之内
青甲之上燃烧的火焰更加沸腾。
四五个呼吸,张文远已经拉着宁风袖远去,化作烟尘当中的一个黑点。
狼骑的速度在陆地之上极快。
可是比得过自己么?
真正的追击战中,他大可一人掠甲,在这段归城的路途将他们尽数杀尽。
翼少然低垂眉眼,凝视着自己身前不远处的地面。
那袭被自己推倒在地的黑袍,被六韬剑气穿心而过,本该是死透了的人,居然挣扎着喘了口粗气,破天荒的笑了一声,然后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黑袍大汉的身上背着两柄大枪,一金一银,在火光当中灼灼刺目,他起身的动作带着吃力,缓慢无比,顺势拔出了两杆大枪,枪尖砸在地上,火星与烟尘同起。
翼少然注意到,黑袍大汉胸膛被剑气穿透的伤口,正在缓慢的愈合,迅速结痂,直至痊愈,只用了数十个呼吸。
翼少然深吸了一口气,背后轮转的剑气缓慢散开,如孔雀开屏。
那袭黑袍咧嘴笑了。
这是一个猛人。
悍不畏死的猛人。
他拖起两枪,架在腋下,开始奔跑,两道枪尖的火星在地上嗤然大作,一道巨大的黑影,迅猛无比地冲进了六韬的剑气当中。
“齐梁就只有一位翼少然,狼骑也只有一个主人。”
颠簸的马背上,白袍张文远背着宁风袖,他的大袍浸透了鲜血,变得粘稠沉重,背上的中年男人呼吸微弱,嘈杂的战场上,狼骑此刻如疾矢穿梭,他的背后,王爷心脏跳动的声音剧烈如同战鼓。
“孟起孟起回来了么?”
宁风袖的声音带着干涸,他下意识的搂住张文远,意识依旧有些模糊,脑海里依稀停留着那截青芒穿透黑袍的景象。
太累了。
实在是太累了。
从拒西防线赶到淇江,其间路途迢迢。
打废了齐梁的王落,刺了齐恕一枪,打穿了一整艘龙船,与翼少然对攻一枪耗尽了这个男人全身的力气,他不是易潇,没有莲池,没有杀人技,靠的就只是一腔热血。
现在最后的一腔热血,也逐渐凉了。
脑海里一片混沌,下意识抬起头来,看到了昏暗的天空上,似乎有着晶莹剔透的物事缓缓飘落。
这才意识到原来这般炙热的战场,是十二月啊。
天空上落下的,是雪么?
有些冷啊。
冷,好冷啊
宁风袖的嘴唇嗫嚅,声音越来越小。
反复问的是,孟起回来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