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魏境内,有一辆马车摇晃过境。
车夫带着笠帽,不多言语,叼着根草根,却不见腰间酒壶。
车内车外俱是无言,只是多了一红衣美人。
红衣妙人儿掀开车帘,摸不到习惯性佩在腰间的细剑,讷讷出神。
她想起不知多少年前,只穿白衣的小哥哥初次拿剑,便是被认定为穆家百年一出的剑道奇才,直追那位在传说中为西楚霸王剑臣的老祖宗。那一年她笑的很开心。只到白衣变灰衣,那位小哥哥越是练剑,便越是不爱笑;他笑不出来,她便也笑不起来。
那一夜,黑衣漆黑如墨,血液流尽穆家大地,那哥哥笑的开心,露齿猩红,拔起了家族从未有人拔起的巨阙,抽出了巨阙剑柄中暗藏的池鱼。他收敛了笑意,拿池鱼剑粘裹着唇齿上的鲜血,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上。
她忘不了池鱼叮当颤抖落在地上的声音,黑衣戾鸣中乘坐一只巨鸟远去,再不去看自己一眼。从此江湖中少了个八大世家中的铸剑穆家,多了个杀人不眨眼的雨魔头。
可是否有人,还记得穆家有一袭红衣儿呢?
国师为她改了名,为她藏了阴阳,不过十年岁月。
可国师不曾为她改去这天人八相,不曾废去她一身根骨。便是给了她亲手了断的机会。
这是第一个十年,她再见他,却是未问出一句话,只是应那无双国师的计策,报了穆家血仇。接下来会有第二个十年,第三个十年......因为她无法忘却那一袭黑衣发自内心的冷酷笑意,要报仇雪恨,就要活下去,至少要比他活的长。
红衣樽云觞美眸微皱,手中白丝巾捂住唇齿,便是一阵低沉咳嗽,低眉看去,白色丝巾已经是血迹斑斑,红意渗透。
还会有第二个十年么?
她自嘲笑了笑,不再去想,却发现喉咙间不再有什么滚动。
十年已过,阴阳全解。
小殿下坐在偌大车厢另外一边,同样拨开车帘,他可没兴趣一直去打量同为男人的绝世美貌,只是思考着国师那封锦囊,不由出神。
十六岁命格游离,得以西楚气运续命三年?
颠倒性命躲避天机,五行缺水,从此便叫那易潇名字?
小殿下笑着把锦囊揉成了碎片,内力震动,飞扬出去。
西楚气运,便是扎根在自己脑海里那株青莲旁边的那位紫鲤鱼?
可不会长成第二条池鱼,哪天再吞了像老缪这样的老实人了,小殿下,此时应该叫易潇,沉闷着的小脸微微扬起,甚至忘了自己不曾习武,哪里来的震碎锦囊的内力。
想着锦囊尾词:明珠。
心想老师就是喜欢故弄玄虚,偏生来这么一个没头没脑的词,要怎么去找?
马车压过,路两边春意盎然。
方才一场春雨才过,就有春笋按捺不住的生长。
小皇子没了看书的兴致,索性闭上眼,任风拂过脸庞,再开眼,便是书页自动摇摆停下,南朝词人的狂词儿,寥寥几字:
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