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庐陵王!新王登基以来,罢黜前朝功臣,广插亲信耳目。而今,佞臣当道,不识诗书,不尊旧礼,胡乱朝纲,此乃社稷危亡之兆啊。”
庐陵王长叹一声,无奈的说:“宋恒现在是皇帝,我也没有办法。”
“公子博览经史,聪明仁厚,才气亦冠绝天下,朝中众臣皆有扶立之心。依我所言,3如果公子号令天下,必然一呼百应。”
“罢了,若举事,成则罢了,败则又是一番血雨腥风,是对天下苍生之不仁。承蒙老先生赏识,我不会那么去做。宋恒可以弑父、弑兄弟,我做不到。您若还有惦记于我,不如赐我一丈白绫,让我在这方寸之地了此余生,也免受那鞭笞之苦。”庐陵王说到这里,落下泪来。
“公子——”老御史忍不住也哭了出来,“老夫承蒙先帝知遇之恩,又怎么会让他的儿子死在这种地方?即便你已决心放弃这个天下,我也一定会拼力救你出去。你若活着,社稷就有希望。”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现在是重罪之臣,老先生不必为我沾染是非,您还是赶紧离去吧。”
“刀还没有驾到脖子上,公子就不必急着悲伤。老臣暂时退去,寻些个知心人商议一下对策。今夜不要糊涂行事,子时当可见分晓。”老御史说完,拿着蜡烛离开了死牢。
周围又陷入一片昏暗,庐陵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他的小冠在入狱时被人给拔掉了,腰间的玉佩也没了。疲倦重又袭来,他淡然一笑,重新靠到那面斑驳的土墙上。
如果知道死亡不可避免,那么再去殚精竭虑便不是君子之风。庐陵王早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虽然饥肠辘辘,可是头脑的意识却是愈发的清醒。他想起来很多过往的事情,想起了他的父王和母亲,想起了他的兄弟,想起了他的那些朋友。尽管在这个时候死去会有很多的遗憾,但他已经没有选择,第一次,他感觉到:一个人无法掌控自己的性命是非常非常的不爽。
不知过了多久,两个狱卒来到跟前,他们打开门,放下一个烛台,又从篮子里拿出几盘饭菜,很客气的说:“庐陵王,请您用膳。”
庐陵王费力的用手臂将自己支撑起来,又蹒跚几步,走了过去。尽管那些盛着饭菜的粗制陶器和他家的那些金碗银箸相差甚远,但他已经没有资格再计较了。
送行饭!他懂得其中的含义。他客气说了一声谢,就拿起筷子吃了起来。吃到一半,他忽然又停了下来,看着一个狱卒说:“请问官人,为什么这送行饭中没有酒啊?”
“贪杯误事,庐陵王好自为之。”那狱卒似乎是还想要说什么,可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说出来。
“罢了,想我庐陵王,独爱酒与诗书,今日这样的死法,委实有些不甘啊!”宋悦说完又是一声叹息,低下头继续吃饭。
两个狱卒侍立左右,见此情景也是悲从中来,可是他们一言不发,只是静静的看着。
当看见庐陵王吃完了,两个狱卒收拾好碗筷就要走。
“请问官人,现在是几时?”庐陵王站起身来很客气的问。
“亥时。”说完,两人匆匆离开了死囚牢。
亥时,很快就要到子时了。此时的庐陵王不知道那位老御史能想出什么办法,兴许他那么说只是一种对死者的安慰。但那鞭刑致死的说法,他是信的,所以,他已经下定决心不会让自己等到行刑的那一刻。
他在这昏暗的牢房里转悠了两圈,寻找自己将要上吊的地方。他想找一块干净些的地方,可是他找不到。这座幽暗又充满恶臭气味的囚牢不知在这地下存在了多久,他的腐朽像极了那心中没落的皇权。
没过多久,老御史带着一个人行色匆匆的走来。当看见老御史身旁的那个人摘下斗篷时,庐陵王吃了一惊:“孟度!”
孟度两眼通红,忽然泪落,激动的说:“座主,我是来带你走的。”
老御史颇为警觉的说:“事不宜迟,孟度,你赶紧为公子更衣并离开这里。虎威将军正在外面不远处等候你们,他会把你们带去长江渡口。老夫还有事需要打理,恕不能远送。”
庐陵王忽然担忧起来,“老先生,您不能因我……”
“不要为我担心,出狱之后,你的门生会给你解释清楚。快些更衣吧,您只需记住,庐陵王在今晚已经死了。”
庐陵王虽然很是困惑,可是在孟度的催促下,还是很快的换好了衣服。虽然他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但是他从来都不是那么甘心情愿。因为,自从入城那一刻起,他就已在心中积累下了重重的仇怨,他曾发誓说:庐陵王若不死,则宋恒必死。
老御史带着两个人走出死牢,路上竟然没有遇见一个狱卒。
深夜中的街道一片漆黑,三个人窸窸窣窣间来到一队人马的跟前。老御史冲着领头的将军施了一个礼,恭敬的说:“剩下的路,烦劳虎威将军带一程。”
那位将军牵过一匹马,并扶着庐陵王蹬了上去。天很黑,宋悦看不清这位虎威将军的模样,却能感受到那份举手投足之间的勇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