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行驶在长街之上,坐在车厢里,听着大街上的嘈杂声,曲成风的眉头不由微微皱了起来。
对于这名须发皆白的老人来说,相比于如今这种环境,他更喜欢皇宫内院中那份清静。
平心而论,他是真的不想从皇城里出来,尤其是不想去给一个小小的四品镇抚司指挥使家的公子治病。
但是没办法,哪怕就算医术通神,那也仅仅只不过是一个医生而已。
身为御医,自当服从皇命。
所以,曲成风就算心里不乐意,但也只能无奈的坐上了出宫的马车。
“大商第一神医又如何?不过也只是个给人看病治伤的……”
坐在马车里,随手翻出一本医书枕在颈后,曲成风眯着眼睛,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狗屁的神医,不过是天底下的庸医太多了而已。”
然而,就在他想在路上打个盹的这一刻,原本微微眯起的两只眼睛,却陡然瞪得溜圆。
尽管马车依然在朝前行驶,并没有碰到什么意外状况,但曲成风的脸色,却渐渐变得难看了起来。
因为,他闻到了一种味道,一种这辈子再也不想闻到的味道。
“停车!”
撩开车厢布帘,曲成风纵身跃下马车,也不顾身后那名来自江府的车夫招呼,径自便寻着那股气味的源头处走了过去。
不多时的光景,他的身影便在路边一只油锅不远处停了下来。
锅里炸的是臭豆腐,炸臭豆腐的人,是一名奇丑无比的老汉,尽管处于上风口,但这位丑老汉的鼻子里却塞着两块绢布。
臭豆腐,臭。
丑老汉,丑。
当这两者加在一起的时候,唯一的后果就是——哪怕生平最爱吃臭豆腐的人,也距离这只满是沸油的大铁锅远远的。
强忍着心中不断翻腾的恶心,曲成风脚步微微移动,避过了那股扑面而来的作呕气味,冷冰冰的说了一句:“看你这一脸嫌弃的模样也不容易,能想到用这种办法把我给引出来,倒也算是有心了。”
臭豆腐自然臭,但丑老汉亲手炸制的臭豆腐,却臭得极为特殊。
这世上的臭豆腐固然有种很多种做法,但不论气味还是做法,丑老汉弄来的这种,却绝对是最为令人作呕的那种。
因为,在那只油锅里不断翻腾着的臭豆腐,它仅仅只是看起来像臭豆腐而已。
事实上,油锅里那些豆腐块里,根本没有半点豆腐的成份,它们全部都是丑老汉用各种毒物的粪便炮制而成。
“呵呵,大家同门师兄一场,来!”
用两根又粗又长的竹筷从油锅里夹起一块炸至金黄色的臭豆腐,丑老汉笑咪咪的说道:“师弟来一块尝尝,看看和你十岁那年师兄喂你吃的臭豆腐相比,为兄我的手艺有没有退步。”
“李南风,你找死!”
“今天确实会有人死,只不过不会是我。”
丑老汉丝毫不恼的笑了笑,随即抬手指了指身前那只油锅:“你真的不再吃点?为兄保证,这次绝对不会再拿童子尿来给你配调料。”
“我杀了你!”
有人就有江湖,有江湖就有恩怨,有恩怨,自然就会分生死。
对于有些人来说,一见倾心、一见如故、一见钟情,但同样对于有些人来,只要一见,就是仇人。
而丑老汉李南风和御医曲成风之间,从他们生平第一次见面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成了仇人……不,准确说起来的话,应该是两个人在还没见到之前,就已经成了一生一世的仇人。
但可笑的是,这一对你死我活的世仇,却成了同门师兄弟。
“十年没交手,我还真想看看,你是否依旧能够解得了我的毒。”
“尽管试试,既然在那场剧变中活了下来,你这辈子就应该学学那些阴沟里的老鼠,永远都别再钻出来!”
话不投机半句多,曲成风还尚未出手,奇丑无比的李南风却已经抬手用那两枝长长的竹筷在油锅里用力一搅,随即朝着须发皆白的曲成风便是重重一甩。
油锅内二十余块已然被炸至金黄的‘臭豆腐’顿时混杂着朵朵滚烫油花半空炸碎,尽数化为星星点点的白烟朝着曲成风笼罩而下。
“像你这种心思歹毒之人,就不该活在世上。师父当年收你入门,可真是瞎了眼。”
冷冷的望着那片白烟落下,曲成风伸出两根手指在掌心一划,顿时划破手掌,一滴滴散发着浓郁药香的殷红血珠,立时就顺着手掌处的伤口渗了出来。
“呵呵,老头子收我入门下的时候那双眼睛还好好的,但你这身药鼎之体才刚刚成就,他的眼睛却是真瞎了——被你弄瞎的。”
“是他拿我试药在先,既然我侥幸不死,那别说剜他两只眼睛,没扭断他的脑袋,就已经算我曲某人念着师徒之情。”
说话的功夫,曲成风抬起那只不断往外渗着血珠的手掌,便朝着天空中向他罩下来的那片白烟打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