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宁静,带着小女孩般的戏谑与惊喜。
唐三反而被她看得不好意思了,他低头望了望自己的衣服:穿得好端端的,无非是太困了,所以睡过去了而已,而且,他与云出也不过才一月未见,她何以用这个眼神看他?
就好像,就好像他们中间不曾出现过南司月一样。
“我把远方带回来了。”顿了顿,唐三道。
云出很惊喜,“是吗?她在哪里?”
说着,她站了起来,似乎就要出去找,那种欢欣鼓舞的模样,也不像是装出来的。
太正常了,真的太正常了。
“还在南王府……”
唐三有点头疼,几乎以为,什么怨灵之说,都不过是刚才午休时的一场噩梦。
头越来越痛。
他想从床上起来,最好找到第三个人,来核实一下到底哪个才是梦境。
正想着,云出已经走了过来,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双臂环在他的肩膀,头压在他的颈边,很诚挚地说,“谢谢你,唐三。”
唐三怔住,她的呼吸近在咫尺。
虽然极快地松开了,可他还是没办法回神——
这个拥抱,算是归来后,他们最亲密的姿势了。
更难得的是,她做得如此自然,自然得就好像,他们本是毫无罅隙的恋人。
他抬起头,正想说
点什么,这才发现,云出已经旋出了房间,临出门时,她转过头,冲着他嫣然地笑笑,灿烂干净,一如当初。
唐三呆坐在原地,他有点无所适从,好像你做好准备去参加一场傩会,结果,你戴上了面具,却发现在场的人全部素颜如常,也更加没有什么盛会。
身边的人,依旧是当初那个女子。
头仍然疼得厉害。
唐三摸着额头,竟然发现自己有点低烧,莫名其妙。
大概是午睡太久了吧。
房内已经被谁放了洗脸水,他弯下腰,将凉水泼到了脸上,冰冷的水,激到了面颜上,让他终于有点回神,他不住地告诉自己:此云出非彼云出,她现在表现正常,并不代表她就是正常的,正常的云出是不会发动蛮族与王朝之间的战争的,正常的云出……是不会拥抱他的。
因为有了南司月,他们一直发乎情至于礼,所言所行,都是朋友。
今天这样亲密的动作,云出是不会做的。
可无论怎么安慰,怎么试图说服自己,方才那一拥的温度,仍然留在了肩上颈边,让他无法挥却。
又用凉水揉了揉脸,唐三恨恨地对自己说:清醒,这不过是错觉!
然后,门又推开了。
他还来不及抹去脸上的水珠,闻言,猝然转过头去,却见到云出俏生生地站在门边,将手中的盘子微微地往上举了举。
摆在盘子上的,正是从粤州一别后,魂萦梦绕至今的黄金糕。
“刚才趁着你睡觉的时候做的,你快点梳洗,不然就凉了。”云出很自然地催着他。
在她的身后,夕阳被丛林的枝桠晒得特别细,特别碎,斑斑点点,倾洒在门外的背景里。女孩的轮廓娇小而窈窕,一点也没有身为人母的感觉,岁月不曾在她的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谢谢。”他只能说出这两个字,然后转身,重新洗了一次脸。
清醒吧,唐三。
他不得不再次对自己重申:她不是云出了。
“没看到毛巾吗?水都滴到身上了,”云出却已经走了进来,将盘子放在了桌上,信手拿起一条毛巾,将下巴处已经淌下来的水珠为他擦了,指腹几乎擦过他的脸颊。
唐三怔住。
她的神情很认真,也很自然。
然后,云出将毛巾递给了唐三。
依旧是很普通的动作,让他猝不及防,或者说,让他最后的防线,也崩溃一夕。
她怎么,不是云出呢?
分明还像以前一样,亲切随意,就像对待一个亲近的朋友,久违的家人,只是,没有了之前刻意保持的距离罢了。
“快点啊,我在门外等你。”云出却没有注意到他变幻莫测的神色,脚跟一旋,已经重新走了出去。
她果然依言站在门外等着他,透过窗棂,那个瘦小而熟悉的身影,就这样笼罩在细密橘红的夕阳里,那么温暖。
他深吸一口气,收拾妥当后,站在窗户里侧,朝云出问道,“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是谁?”
现在的云出就像一个谜,这个迷太复杂,谁也看不到谜底。
云出笑得眉眼弯弯,神采飞扬,“不就是唐三啰,那个至今还欠着我一万两酬金没还的唐三!”
唐三的神色一滞,眸光微闪。
她却像回答了一个极其平常的问题,又眯着眼催促道,“收拾好就出来吧,去见随姨他们。”
晚餐吃得很潦草,唐三见到了随姨与草植,但不知为何,感觉与他们都生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