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棠溪带着剑,走出树林。
马车后门是开着的,燕青鳞还没有回来。车夫还在等她,一动不动。乌鸦落在车顶,李棠溪不知道这是不是那只烦人的乌鸦。
“你回来晚了,”车夫说,“燕青鳞就快要回来了。”
“你知道他的去向?”李棠溪说。
“这不是你应该去了解的东西,”车夫说,“我的人最多还能拖住他一刻钟。”他看了眼乌鸦。“现在还有半刻钟。”他说。
李棠溪走近马车,一只脚踏在车厢里,鹿皮短靴上粘满了猩红的血液,剑尖的血珠尚未滴尽。她没有上车的意思。
“那么,”她说,“我可以知道什么吗?”
“或者说,”她说,然后一笑,“我被允许知道什么?”
有风。
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散。
“你干了什么?”车夫说,这不像人血的气味。他说,你还干了什么?
李棠溪似乎在笑,在灯火照不到的地方,马车后面,她用乱剑敲了敲马车车厢。
乌鸦不叫了,扑腾了两下翅膀,但没有飞走。
剑八,大师兄曾经拿着剑对李开说,看仔细点,剑八我只演示一次。然后大师兄刺出一剑,以一种你能想到最普通的姿势,往你最意想不到的位置刺出了一剑。没有人能形容这一剑的诡异与速度,你看到的真不一定是真,你看到的假,也不一定是假。
她只刺出了一剑,从最不可思议的角度刺出,然后那条蛇,那个人,断成了七截。
灯笼还亮着。
被咬碎的那颗灵珠非但没有消散,反而汇聚在她丹田,又重新凝成灵珠,真力喷涌而出。她身上的经脉仿佛久旱干涸的河床忽然迎来了一场暴雨。她忽然想起了那间地牢,死在她前面的那几个人,一颗黑色的石头以一根软管抽出了他们所有人的真力。
她背对着灯。
她没有回头。
乌鸦盯着她。
“你把它杀了?”车夫说。他拉扯缰绳,前头的马打着响鼻。
“谁,”李棠溪只是在说,“你在说谁?”她说:“是那个躺在地上,可怜兮兮的,什么都不知道的送货人?”她说:“对,没错,我是杀了他,活生生杀了他。”她说:“我先用剑尖划开他的胸膛,取出胸骨,说真的,那一排骨头倒是挺整齐的。”她说:“还有那张纸条,当然了,我还拿掉了他的肺,左边的那个。再然后,我就摘掉了他的心。”
车夫低吼道:“够了。”
李棠溪只是在说:“我还以为你挺期待的,这难道不是你和你那个什么乱七八糟教主早就预料到的事情吗?”
车夫斜着脸说:“你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可是说不出这种话的。”他的半边脸还留在阴影里。他在笑。他说:“你应该明白自己现在的身份与处境。”
他伸出手,举在半空中,苍白的手里有个红色的铃铛。
“不要以为你拿回武功就能重获自由,”车夫摇动铃铛说,“这只是你的一个开始。”
铃铛叮当响,乌鸦也在呀呀直叫。
李棠溪几乎立刻跪下了身,连剑也拿不稳了,这种钻心的痛苦难以用语言形容,仿佛有一条蛇在你皮肤下游走。她的手臂里、皮肤下、经脉中浮现出一根红线。红线随着铃铛音律的变换而移动。现在正停留在她右手,她握剑的那只手。
“我们能给你力量,”车夫说,“也能给你锁链。”
铃铛再响。
红线拧成一团。
可李棠溪非但没有倒下,反而扶着马车一点一点站了起来。即便她浑身都在发抖,脸色苍白,嘴唇上没了血色,她还是站了起来。
“要明白的应该是你。”李棠溪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她紧咬牙关,额头的汗珠与眼角的眼泪顺着脸颊一直流到下巴才一滴滴落下。
乱剑钉在地上,来回摇晃。
“这只是一场交易。”李棠溪说。
她左手抽剑,自下而上,剑光从右手手臂处闪过,紧接着是喷洒而出的鲜血。这伤口深可见骨,经脉尽断,这只手往后恐怕再也无法握剑了。
“你干什么!”车夫从车上跳下来,声音提高了八分。
“如你所见。”李棠溪说。
在喷洒的鲜血中,一点点难以察觉的红线随着血冒出了头。
“太天真了,”车夫说,“你以为你这样就能摆脱锁链?这是教主耗费数年心血,灭了七个苗寨才养出来的蛊虫,这东西会在进入你体内那一瞬间产卵,就算你把母体弄出来……”
李棠溪没有回答,甚至不去看他。
红线的三分之一已经顺着血流了出来,在空气中胡乱扭动。车夫看着她的手,再看看她的人,铃铛收了回去,到现在,至少一段时间里,那个铃铛将不会起到任何作用。
他的确有点后悔,这蛊虫名为“催心”,通常盘踞在心脏处发作,而他这次操作蛊虫来到李棠溪手臂是为了震慑住她。可他却算错了,完全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