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第一个人喝下那碗绿油油的汤药时,产生的第一个反应是尿了一地。两肩被铁钩刺穿了挂在半空,他晃荡得像是死刑场上刚被砍下来示众的脑袋。
这人李开见过几次,昆玉派的大师兄赵大江,玉顶剑法十年前早已大成,江湖上鲜逢对手。将来是要当掌门的人。
他是个不错的侠客,练了几十年剑法,江湖上有个不小的名头,在昆玉山下还买了不少地产。十九岁那年他结了婚,这阵子,最大的那个儿子都开始闯荡江湖了。
可是如今你再去看他,裤子还是湿的。他眨着眼睛,目无焦距,坐在地上围成一堆的污秽脏物当中。这位剑客,从此再没摸过他的长剑。
细软的长管一端插进他的百会穴,另一端连接着一块漆黑的石头。所有真力被这石头吸走,直到丹田也碎了。
四十多岁的他,整天坐在铁笼子里,不管那人喂他吃什么东西都欣然接受。你喊他问他,他就只会大笑。
吴郜,挂在他旁边那个笼子里的人。他说:“疯了。”
蟑螂在他耳朵里,在衣领和袖口,爬进爬出。他的每根手指甲和脚趾甲都长得又长又黄,全都卷在一起。
你要是问他:“赵兄,你还好吗?”这位大侠还是只会笑。蟑螂爬来爬去,聚在他胸口长袍里,苍蝇蚊子绕着飞来飞去。
三天后他就死了。他的尸首,那堆腐肉烂骨,被丢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
然后是第二个人,吴郜,他活了七天。
第三个人,是五天。
到最后,此时此刻,所有铁笼里只剩下李开一人。
“三年,这具身体的寿命只有三年。”
“我要你在这三年内替我去杀一个人,等他一死,我自会还你自由。”
那人只说了这两句话。他将李开从铁笼里拖出来,抽掉李开肩上锁住琵琶骨的两条铁钩时,说了第一句话。
李开张着嘴,睁开了眼,用浑浊的一双眸子看着他,问他到底想说什么。
三年是什么意思。
然后他说了第二句话。
是自由。
李开忽然笑了。血沫夹杂着讥笑从李开嘴里咳出来。“我若是重获自由,杀的第一个人只会是你。”李开说。
他,那个人,又不说话了。
“不过,”李开说,“就算你再给我三十年,我也没法再杀任何一个人了。”
“谁也杀不了了。”他说,看着那个人,“我只是一个废人,早就是废人一个人了,在被你抓之前我就是这样了。”然后,他又开始发笑。“废人。”他说。
那人点亮了灯,侧身撞开铁门,一手拿着烛台,另一只手拽着李开的头发,拖行在阴冷的地道里。他说,嗓音低沉,“如果我说,能让你重获新生呢?”
“武功,健康,朋友,亲人。这些都可以给你。”他说,露出了灯光下那张爬满疤痕和红生肉的脸,“只要你替我杀一个人。”
李开问他杀谁。
那人却说:“到时候,我会让你知道的。”
随后,他们来到一间摆放棺木的石室。
没有天窗或是气孔,连门的缝隙也被棉布填满,这房间里装满了冰块,只留下一条过道,和一口冰棺。
“为什么带我来这儿?”李开说。
“见一个人。”那人说。
“死人?”李开说。
“不,”那人说,“一个熟人。”他说:“一个将来你无比熟悉的人。”
李开被拖着接近了冰棺。虽看不清冰棺中人的长相,但也能从身高体型上,依稀分辨出棺材里躺着的,应该是一个女人。
李开正要开口,“为什”两字刚到嘴边。
忽然地,那人将他抱起来一扔,也不管李开胸口上两个涓涓流淌着鲜血的窟窿,再将他翻过身来,仰面躺在棺材盖上。
血顺着缝隙一直流进了冰棺。
李开痛得都哼不出声来。骨头仿佛被拆散了,他感觉到呼吸变得愈发沉重,全身血液都像被冰棺冻住。
那人究竟想干什么?
再这样下去,别说是杀人,他连活命都成了一种妄想。
正当李开还来不及体验生命在体内飞速地流逝时,四颗透骨钉蓦然地钉穿四肢,将他牢牢钉在冰棺上。
“你……”李开说,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一次次撕心的疼痛。四肢渐渐没了知觉,内脏却在火辣辣地燃烧。
这时候,李开才忽然想起一个时辰前被灌进胃里的七人份汤药,以及那个一边喊着“好热”一边哭着“好冷”的吴郜。他的结局是,挖出了自己还在起伏的双肺,窒息而死。
然后,李开才开始回顾一生。这一刻的记忆,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来得清晰。来得强烈。来得悲伤。
可现如今,什么都不再重要了。无论是如日中天的名声还是武功尽废后的白眼。什么都不重要了。弹指间,你也就随之而去了。你所有的的问题都不再有问题。你再也不用天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