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顿了一会儿,方琳继续供述,“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才发觉,所谓的‘让自己强大’,所谓的‘寻机报仇’,不过是我一个幼稚的空想而已,所有刺激励志的复仇故事,也不过只存在于历史和神话里,存在于他人的生命之中,与我方琳,根本就无缘。记得高考过后,我一心想报考医学院,继承父亲的遗志,可养父母为了我能去化工厂接班,坚持让我选择了化工学院,我知道,自己没得选择。于是,我只能按照他们的意图,读了化学专业,毕业后,顺利接替了养父的岗位,成为了一名再普通不过的化工厂技术员。看起来,我的人生几乎定型了,很多事情都难以发生改变。可讽刺的是,一面,是我平淡无奇的人生,一面,却是周新民几人的意气风发。我早就了解到,在永庆挖沙厂效益最好的时候,周新民忽然解散了厂子,转而成立了周氏制药公司,并一步步发展成了周氏制药集团,姚明义和夏菁菁两个人也摇身一变,成了集团保安部经理武正祥和董事长助理周秀珠。更可恨的是,对父亲当年的死,他们居然卑鄙地编造出一整套骗人的故事,什么‘父亲意外坠崖’、‘周新民为了感恩而收养孩子’,不但粉饰了他们的罪恶,还帮助周新民树立起了良好的公众形象,每每对他宣传报道时,他都会提及这段往事,居然逐渐被人奉为美谈!可实际上,是父亲被蓄意谋害,武正祥受伤失忆,闫秀珠流落在外,他们则用当年取得的金矿,扭曲了所有的事实!最让我无法忍受的是,姚明义和夏菁菁两个人,居然还装模作样的重建了‘德济堂’,始终以我父亲的名义,假惺惺地定期义诊、免费送药,提升周氏集团的形象!真是无耻!太无耻了!每到想起这些,我的内心就疯狂、暴躁、愤怒、不能自已!在我的梦里,在我的想象里,他们已经死过无数次!我也用各种方法,杀死过他们无数次!我每天每时每刻每秒,都在盼着他们死去!可是……可是等梦醒了,想象破灭了,他们还是活着!活得越来越好,越来越风光!而我,却只能在强烈的憎恶和仇恨中自我折磨着!可我没有放弃……如何都没有放弃……多年来,我一边攻读化学,一边却偷偷学习医学,尤其是中医,提醒自己不能忘记惨死的父亲,最重要的,不论是化学还是医学,只要变换方式,都可以成为绝好的杀人武器!我相信,我强迫自己相信,只要掌握好这两件武器,我一定,一定会有机会复仇!终于……像做梦一样……我终于等来了机会!”
“你所指的,是被借调至公安局技术科吗?”想到了这一点,韩景辉又问。
面对韩景辉略带伤痛的目光,这一瞬间,方琳想说谎,但迟疑之后,她还是说了真话,“是。”
轻轻一个字,让韩景辉和沈海的表情顿时黯淡了下来。
看见此情此景,方琳内心不觉感触,但几番沉默之后,她还是继续说道,“我没想到,一起投毒案,会让我这个化工厂技术员,有了参与破案的机会;我更没有想到,抓住了这个机会,居然让自己真的来到了刑警大队,成为了一名技侦人员;我最没有想到的是,居然一进警队,就了解到了丁兰案,虽然我一时还无法确定丁兰案的真相,但凭着直觉,我已经确信,丁兰的死与我父亲十分相似,都是被精心伪装成‘意外’的谋杀!”
这时,方琳看了一眼韩景辉,语气有些低沉地说道,“其实,丁兰案结案之后,周博易那日与你发生冲突,我是亲眼看见的,他眼中的绝望和怒气,一如当年的我,而后,他离开时的落寞又孤单的背影,也让我如此熟悉。那时我也知道,周博易与周新民之间的关系,甚至案子被匆匆了结,也与周新民有关。相同的经历、相同的伤痛、相同的仇恨目标,瞬间把我和周博易摆到了同一个起点上,联想到这一切,我即刻产生了一个强烈的感觉,周博易,就是老天为了帮我复仇,而送来的一个绝好的礼物!只要能利用好这个礼物,我一定会完成复仇!也是从那一刻起,我压抑多年的仇恨,就如火山一样喷涌而出,再也无法遏制!”
“从那时候起,你就与周博易建立了网络联系?”韩景辉问。
“不,当然不是。”方琳即刻否认了,“发现周博易的利用价值还远远不够,最关键的是,他能否被我利用。虽然我对他了解不多,但基本确认,他是一个执拗、危险、有野性、有爆发力、难以驾驭的人,想要掌控这样的人,不做好充分的准备,是不能贸然联络的。所以,在初进警队那几年,我就专心做了三件事情,一是做好技侦工作,二是酝酿复仇计划,三是研究丁兰案件和周博易。”
此刻,又看了一眼面前的韩景辉和沈海,方琳道出了一个令人吃惊的实情,“很遗憾的告诉你们,丁兰案件的真相,我已经在三年前知晓了,玉康药店和庞医生心理诊所,背后有一个韦娜操纵的皮包公司,其实,当年你们只差一步,若不是周新民的压力,也不会……”
“啪!!”
听了这些话,沈海再也坐不住了,禁不住用拳头猛砸了桌子,继而怒喝到,“你说什么?!早就知道丁兰案真相了?!那你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说?!如果丁兰案早点告破,事情也不会到今天这个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