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王随王振进了雍肃殿,伏地向太皇太后行大礼,“儿臣越王瞻墉拜见太皇太后!”
“平身。”
越王平身后,又准备向朱祁镇行大礼,朱祁镇连忙劝止:“叔王免礼!”
论公,朱祁镇与越王是君臣关系;论亲,二人又是侄叔关系,所以,朱祁镇是不便承受朱瞻墉的大礼的。
越王拱手道:“谢陛下!臣奉旨与瓦剌使臣会于灯市,瓦剌人允诺,只要大明对瓦剌与鞑靼之间的战事袖手旁观,则瓦剌必谨守藩国之职,勤修朝贡,永不犯明。”
“一道协议,纸不盈尺,哪管得了万里北疆?聊胜于无罢了!”
双方达成协议是意料中的事,太皇太后没有感受到丝毫的欣喜,相反,她心中藏着深深的忧虑,有采取后续手段牵制瓦剌的强烈愿望,不过,这还要看皇帝的反应。
朱祁镇脸上掠过一丝疑云,“叔王为何在灯市会瓦剌使臣?”
太皇太后脸色一沉,心里有些不悦。
看来,皇帝还是无所领悟。
一年前,封祁钰为亲王时,皇帝的一番见解令她兴奋不已,可自此以后,皇帝每每在国有大事时,临事茫然,不知当初封王时他是灵光一现,还是他本来就精于琐务而拙于大政。
若是后者,则大事不妙。无大局观,无宏观意识,根本做不了明君英主,弄不好会成为受人操纵的傀儡。
“陛下,朝臣有异议,此事毕竟不便明着办。再说,鞑靼覆亡在即,鞑靼使臣居京数月,多方游说,正眼巴巴地盼着大明出面干预呢。在会同馆、各部衙署、臣的府邸会瓦剌使臣,皆易泄密,不如‘大隐隐于市’。”越王道。
就是嘛,若非为了将此事加密,他这个逍遥王又怎肯出面参政呢?
朱祁镇道:“不必顾及鞑靼使臣的感受,鞑靼被瓦剌攻得紧,却还有闲心骚扰我大明边境,真是咎由自取!”
越王抬眼看向太皇太后,太皇太后道:“骚扰北境的鞑靼人极有可能是瓦剌人假扮的,意在移祸江东。”
朱祁镇茫然,在他的印象中,鞑靼就是一根可恶的搅屎棍,而瓦剌对大明的态度则要恭顺得多,这一印象经朝臣典雅文章与优美言辞的渲染,而变得愈加深刻。
太皇太后深深看了皇帝一眼,觉得接下来的讨论可能要跑题,但她没有更好的选择。有些事是得说道说道了!
英国公张辅主张出兵鞑靼,剿灭其残部。于谦则正好相反,他主张暗助鞑靼,抑制瓦剌。”
朱祁镇道:“朝中文臣力主休兵息武,作壁上观,朕......孙儿觉得此议甚合皇祖、皇考修养生息的初衷,可谓不废先政。”
太皇太后愣住了。她多么希望皇帝能慷慨激昂一番啊,但皇帝竟无一丝半点雄心,看来,皇帝真不知瓦剌、鞑靼之间这场战事的利害关系。
这也难怪,要十岁的天子能随时洞悉社稷大患,这是苛求。
但是,那帮文臣的见识与苟安心态惊人地一致,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瓦剌与鞑靼都是北元旧部,明成祖朱棣在二者之间行以夷制夷策略,扶弱抑强,谁强便攻谁,以维持双方的平衡,因而保障了北境数十年的安宁。如今瓦剌即将控制鞑靼全境,一统北方大草原,这对大明构成了巨大威胁。
以往鞑靼常骚扰大明北境,是个恶邻,不过,有瓦剌制衡,终究是成不了大气候。
可是,眼下瓦剌势盛,若瓦剌控制了鞑靼,大明只怕要送走小鬼,迎来阎王!
对瓦剌的扩张之势,大明绝无坐视不理的理由,但此时不能用兵,并非不该,而是不宜!只因天子年幼,驾驭不了那帮骄兵悍将。
古往今来,幼帝用兵多致群雄并起,天下大乱。天知道那些大将会不会拥兵自重!
既然大明不宜用兵,便只能听任瓦剌坐大,且须稳住瓦剌,等到天子成年亲政后再作它图。
想到这里,太皇太后神色黯然。
见太皇太后、皇帝默然不语,越王欲禀告儿子遇刺一事。
“祁铭呢?”太皇太后突然问道。
“方才......在灯市,有刺客行刺祁铭,幸未得手。也怪儿臣大意,在楼上与瓦剌使臣正谈到紧要处,不曾留意楼下动静......”
“什么!”太皇太后站起身来,一向雍容的她此刻却是满脸惊惧之色,“祁铭何在?”
“侯在东华门外,请太皇太后放心,有武师梁岗近身相护,不会有事的。”
太皇太后扭头看向皇帝,朱祁镇会意,眼光跳过王振,对一旁的金英道:“速传祁铭入宫。”
“是!”
金英领命而去。
“刺客是谁?”太皇太后问道。
“儿臣不知,刺客受伤脱逃。”
“告知五城兵马司了吗?”
“当时灯市出了意外,行人推挤踩踏,据说伤了数十人,儿臣担心殃及无辜,便按下此事,只待明日再告知五城兵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