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飒从医院跑出去,可把马本衡给担心坏了。急急忙忙地出了医院找人,却发觉茫茫人海,竟然无从下手。一直到天都黑了,打了无数个电话,无一例外的都是拒接。马本衡实在没办法,只能先带着行李回了家,心里头默默地念叨,可千万别出事,千万别出事!
次日清晨,HX区,宝昌路华汇小区。
叮——叮叮————
十平米的屋子,乱得落不下脚。手机铃声14秒接着14秒,锲而不舍,无休无止的响着。
冯捷专注的盯着手机屏幕,熄了,亮了,熄了,亮了,熄……
啪,啪。
接听,扬声器。
“冯捷你要死啊!接个电话这么慢!你表弟在我们手上!带钱来!带人走!快着点儿!”
叮,叮,叮,叮。
冯捷仰头靠在椅背上,听着手机传出的盲音,双目无神。半晌,叹了口气,起身拿衣服出门。
……
刚刚进入冬季,北方发达城市保宁市正沐浴在雾霾之中。
迎宾路公交站台旁,两名工人师傅一边摆弄着钢梯,一边仰着头不停地咒骂。
“鬼天气,这么冷!苍蝇都不见一只了!”
“早上看新闻说的,今天PM二点五百,苍蝇许是看不见道,回不来了吧?”
“苍蝇看不见道?我还看不见灯呢!到底是哪个鳖孙又把这路灯给打碎了?”
“老孙,你才来一个星期,还不太熟悉。等在这里呆的久了,你就知道了。这盏路灯啊,隔三差五的就要坏一次。都是宝昌路华汇小区那小无赖干的!”
“啊?这得叫他赔啊!罚款!”
“嗐!没用的!这不,昨天下午被派出所逮个正着,又抓起来了!”
冯捷站在公交站台上,一只耳朵插着耳机,另一只耳朵认真地听着两人的对话。听到这里,忍不住插了一句,“枪毙?”
看得出那工人是个健谈的,冯捷插嘴,他就顺着冯捷的话说:“枪毙倒好了!怕的是关不了两天就又放出来了。这种人,放在社会上,危害真是太大了。哎,我说老孙,你还真别不信,我跟你讲啊……”
冯捷松了口气,插上另一只耳机,顺着人流上了201路公交车。
“车辆起步,请扶好坐稳。前方到站,白水桥站,下车的乘客请做好准备!”
冯捷抱着后门的扶杆,顺着车窗向外看去。目光所及之处,白茫茫一片。瞧得见影,看不到人,再好的景色在雾霾里都失了味道。
一站地,白水桥,冯捷下了车,直奔站台对面的白水派出所。
“同志您好,我找李所长。”冯捷拦住一个民警,客气的问道。
民警上下打量了他几眼,随手一指身后的一间办公室,“那就是!”
冯捷点头哈腰的谢过,错开身子走了没两步。就听见身后传来民警悠悠的声音,“天天问,天天问,天天来都不认得!”
冯捷脸色不变,脚下却是稍稍顿了一下。
敲开办公室的门,冯捷往里面一迈步子,就看到了抱头蹲在墙角的庞飒。和昨天傍晚离开医院的时候是一样的打扮,格子衬衫,黑西裤,脑袋上歪戴着淡色调的平顶鸭舌帽。庞飒身材蛮瘦的,衣服穿在他身上,一点儿都不合身,就像挂在架子上一样,松松垮垮。
看见冯捷走进来,庞飒只歪着头看了他一眼,便又低下了头。
“钱带来了吗?”李所长问道。
冯捷连忙点头,掏出钱夹,数出点好的百元大钞,双手递了过去。
李所长接过钱,也不点数。随手拿起桌上的一张表,推到冯捷面前,“签个字,把他带回去吧。”
冯捷拿起笔,一笔一划的在单子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签好字,李所长把单子拿回来看了一眼,到底还是忍不住冲他抱怨道:“冯捷,你这当哥哥的可得好好管管他啊!庞飒这小子,三天两头的惹是生非,这不,昨天又拿弹弓子把路灯打了个粉粉碎。虽说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但是小处不理,大处吃亏你懂吧?算了算了,我不多说了。庞飒,去吧,跟你哥哥回家!”
庞飒,十七岁,保宁本地人。早过了九年义务教育的年纪,但由于种种特殊的原因,他其实一天学都没有上过。
打从五岁开始,就寄宿在舅舅冯光哲家里,跟他老人家学评书。七岁第一次登台,被深藏不露的老客引荐给与他相熟的相声泰斗宋炳林,于是他又稀里糊涂的开始学相声。直到四个月前,两人相继出了事之后,彻底的没人管得了他了。
冯捷是冯光哲唯一的儿子,庞飒的表哥,也是居委会指定的他的法定监护人。电影学院大四的学生,目前正东奔西跑的找工作,顺便三天两头的跑到派出所替庞飒交上罚款。
“庞飒。”下了公交车,冯捷突然叫了庞飒一声。
庞飒不明所以的歪过头去看冯捷,冯捷却抬手按了下他的帽子,顺势轻声在他耳边说:“低头。”
鸭舌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