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之言轻轻将和田玉镇纸拿开,将宣纸捏在手中一字一句念道:“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好!”裴之言读过居然大吼出声着实吓了玎珂一跳,“霸气十足!”
玎珂莞尔一笑,裴之言倒果然名不虚传,为人豪情直爽,在袁尘和玎珂面前竟也不拘小节。
玎珂从裴之言手中接过宣纸,“我也很喜欢王昌龄的这首从军行,霸气的韵味中有些凄凉,一个人孤独地站在玉门关,只见青海湖上空浓云密布,雪山也失去了晶莹的光彩,将士们在沙漠中身经百战,盔甲也磨破了,却坚定不把敌人打败绝不归家!可是相比君王的在宫内的悠然自得实在可悲!”
裴之言长叹一口气,布满沟壑的脸庞坚定而不显苍老,“是啊,我们在战场拼死拼活却还要被统领怀疑!”
裴之言功高震主人人皆知,却不料他浴血奋战竟是被殷慕箫生生逼走。
袁尘轻蹙眉,他显然对玎珂激起裴之言的伤心有些不满,却转眼笑道,“裴上将生于乱世,长于军伍,精通兵法,善抚将士,在我北平必当有用武之地,甚至名垂青史,又何必如此长叹!”
裴之言听闻此话已是溢满眉眼的感动,“少帅真是高看之言了,要说如今虽是钟离世家,殷慕箫和少帅三分天下,但之言觉得钟离钦那般公子哥实在不成气候,殷慕箫为人又太过阴狠,恐怕最终拥坐天下之人只有少帅!”
袁尘和裴之言惺惺相惜,相见恨晚,玎珂看着他们谈论世事也颇是欣喜。
“我的夫人,你在想什么?”玎珂猛然一惊,侧目看身后将她搂在怀中的袁尘,玎珂轻仰起头对上他那深邃的眸子,她怎会如此迷恋眼前这个时而霸道又时而温柔的男人。
“你送走裴上将了?”玎珂靠在袁尘的怀中,轻嗅着他身上淡淡的薄荷香味。
“嗯,”袁尘轻应答着却将玎珂搂得更紧,他的唇细密的滑过玎珂的脸庞带着无尽的宠爱,忽然他的眼眸停留在石桌的宣纸上,“你不该写这首诗!”
玎珂疑惑的抬头望着他,袁尘竟又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玎珂伸出手将他轻蹙的眉毛慢慢抚平,“为什么?我觉得这首诗写得很好!”
袁尘依旧亲昵的将玎珂搂住不放,“这种诗不适合你!马革裹尸是男人的事情,你不该看这些!”玎珂不禁皱起好看的柳眉,袁尘却继续道:“你和我受过的苦已经够多了,现在换我来保护你,好吗?”
玎珂盯着眼前人呼吸却是痛苦的挣扎,她正欲开口可再看身后袁尘已略带怒色,玎珂只好笑着应付他,“好,以后再不看这种诗了,我今天不过闲着练下字罢了!”
“听说少帅您擅长书法,无论王羲之还是颜真卿都不在话下!我钟离玎珂身为堂堂少帅夫人岂能逊色呢?”玎珂慌忙转移话题。
袁尘难得听到她的称赞倒是高兴,干脆趁兴随即一手挽起袖子,一手拿起毛笔,只见他在另一张宣纸上重新将从军行写了一遍,行以篆籀之笔,化瘦硬为丰腴雄浑,结体宽博而气势恢宏,骨力气概凛然。
可玎珂的眼眸却紧锁着眼前人,逆光勾勒出他俊美的脸庞,铁骨铮铮也顿时化为绕指柔。
现在换我来保护你,好吗?
只要有他这一句话,纵然是被挫骨扬灰,碾碎成齑粉,她也要变作万缕尘埃萦绕在他的身旁。
袁尘字如其人,毛笔游走在宣纸上,一首边塞诗跃然纸上将他的豪情挥洒无疑,文笔挺美健秀,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而玎珂的瞳仁中却只有他一人的身影。
“怎么样,比起你写得如何?”袁尘站在玎珂身旁打量起她的神情,玎珂垂眼去看,她早先曾见过他的颜体,那时他写下“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的深情表白,现再看他的字迹依然是遒劲有力,线条的起落移动中灌注着一腔豪情,又在栉比鳞次的宣纸上激射光辉,挥墨落笔间龙飞凤舞。
玎珂看袁尘一副为自己的作品沾沾自喜的模样,玎珂倒不慌不紧的嘟囔道:“其实和我写得也差不多嘛!”
袁尘不禁一笑,竟用毛笔轻轻点在玎珂的鼻尖上,“好一个差不多!”
他这一闹,玎珂气得夺过他手中的笔在他脸上乱画一通,顿时袁尘便从方才风度翩然的男子变成了大花猫。袁尘却不生气,双手沾着墨盒里的墨汁居然伸出五指朝玎珂扑来,玎珂尖叫着扔下毛笔拔腿就跑,袁尘却在她身后紧追不舍,“看我怎么收拾你!”
玎珂嬉笑着喘着气拼命在长榭里躲藏他的追赶,袁尘每日蹙眉的脸庞总是难见任何表情,而他此刻却是温柔的灿笑。
他们的笑声在整个静宜园的院内回荡着,黄昏的余光洒落在长榭亭台上,夕阳西下院内一池湖水妆成胭脂色的薄媚,厚重的云雾盘踞在天空,夕阳只能乘一点点空隙,迸射一条条绛色霞彩,宛如沉入大海中的游鱼,偶然翻滚着金色的鳞光。
夕阳的彩霞照耀下,玎珂和袁尘背靠背坐在亭台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