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济荣坦然笑道:“我是晚生后辈,权当孝顺诸位前辈。”众人便点头笑赞他知礼。既已决定,许济荣便麻利的收拾了乌木小医箱出门,跟着小厮出了衙门,外头等的焦急的高福儿忙迎上来:“辛苦大人了。”又看顶子补服,知道是五品院判,不敢怠慢,亲自掀了乌布轿帘,看他坐稳了,才吩咐起轿。
四贝勒府里,鲤院里里外外早就严阵以待。苏凉装病卧在榻上,桂儿上前将帷帐放下来,遮得严严实实,又拿金丝软枕放在榻边预备太医过来诊脉,各色准备齐全。外头派了莲子和果儿守门,其他的婆子都被打发在小厨房和院子里做活。
一顿饭的功夫,高福儿将人领到了,在鲤院门口喊住一个婆子进去传话,说太医到了。不消一会儿,桂儿一脸愁容匆匆的出来,只见高福儿身旁站着一人,长身玉立,相貌英俊,连忙道个万福,然后问:“大人如何称呼?”高福儿道:“请桂儿姑娘回禀侧福晋,这位是许太医。”
桂儿心下一喜,低头道:“请许太医快些进去瞧瞧我们主子吧,昨夜从宫里出来就有些不舒服……”说罢,二人一前一后往院子里走。高福儿见工作交接顺利,随口喊两个小厮守在鲤院门口,自己就忙着去清点库房了。
带着许济荣进内室的时候,桂儿给莲子使了一个眼色。莲子点了点头,半掩了门,示意她放心。
“主子,许太医来了。”桂儿特意将许字咬得很重。连锦织云的帐子里头微微动了几下,只听苏凉柔声问道:“可是济荣表哥?”
许济荣见芙蓉帐遮美人面,便大大方方拣了把椅子坐下来道:“我可是从除夕之夜就守在太医院里头,唯恐误了妹妹的大事。”
苏凉一听,忙喊桂儿过来挽起帘帐,然后下榻来深深纳了个万福:“荣表哥,经年不见,别来无恙。”
许济荣细细打量了一番苏凉,才说道:“娇蕊妹妹出落得越发动人了。”
苏凉不由笑道:“荣表哥亦是玉树临风,一表人才。”
自与李夫人相见之后,苏凉便把太医院里头还有个荣表哥的事牢记在心间。太医看似不起眼,却是后院斗争的关键一环。想那宋氏之所以惨败被逐,全在于太医张万言不得力。她早想培植心腹太医,正苦于门路不通。此等天赐良机,当然不肯错过。于是,指着年节为由头特许枣儿出府歇假,并如是这般嘱咐了一番话。
枣儿兴高采烈回李府,探望过老子娘,然后一字不漏把小姐的话同李夫人讲了。
“听闻你嫁给四阿哥,我跟母亲还感慨了一番。”许济荣是李夫人嫡亲姐姐的小儿子。苏州许家悬壶济世,声名远播,去岁太医院大考,许济荣以高分入榜,一入院便得封五品院判,颇受重用,后来举家迁往京城。亲戚们走动起来,才知道李姨妈家的妹妹嫁到了皇家去。
那日,李夫人亲自登门,含含糊糊说,娇蕊有事相求。其余的并没有深入来谈,但富贵险中求的道理,大家心照不宣。
“多劳姨娘挂念——桂儿,快给表少爷倒好茶来。”苏凉殷勤待他。
桂儿沏了一碗大红袍,她亲自接过茶盏为许济荣奉上。这是宫里赏下来的贡品,听说长在武夷山尖上,一年采的叶子只能晒九两。
苏凉陪他吃茶,然后缓缓道:“我昨日进宫不小心得了太后青眼,恐怕不容于福晋,所以称病不出……”
许济荣也是个妙人儿,立刻领会了她的意思:“可是要我开方药帮你蒙混过去?”
苏凉点头微笑道:“最好能够蒙混一个月……”整个正月都闭门不出,歇了风头最佳。
许济荣想了想,给她诊了脉,然后挥笔写了两张方子,一张嘱咐每日煎了吃,另一张是拿回太医院存档。
苏凉瞧着桂儿把方子小心收好,然后意味深长笑道:“荣表哥大恩,日后必当重谢。”
虽是太医问诊,也不能耽搁太久。许济荣见时候差不多,边收拾了药箱边对苏凉道:“表妹倒没大事,脾胃不和,外感风寒,末冬初春时节,还是少些在外走动好。”苏凉会意,道了谢,又让桂儿将早备好的表礼奉上,是一个锁金甲的蜀绣香囊,许济荣也没忸怩,接了。
“也没装什么好玩意儿,说是南圻国那地方产的珠子,个数不大,夜里倒还光明,哥哥拿回去给嫂子玩罢。”苏凉又笑道:“恕我不能送了。”
桂儿带许济荣出去,快到院子门口的时候,只听许济荣低声道:“告诉你主子,我在石碑胡同九号有个院子,守门叫做老宋,有事尽管去找他。”
初一午时,康熙在乾清宫太和殿专门宴请众臣,皇子阿哥祭天之后便可以各归其所。按照往年的规矩,由太子起首,众哥儿几个专门去毓庆宫另聚一席,吃酒联络感情。当年,这主意还是太子妃石氏想出来的,说要兄友弟恭,讨老爷子喜欢。胤礽自负嫡子储君,本不耐烦跟几个弟弟多交往,但拗不过石氏的坚持就跟康熙提了。没料到康熙大喜,直夸太子忠孝体恤,慈爱躬亲,当即赏了一百两黄金给毓庆宫,又令御膳房好好操办席面,定让诸位阿哥痛乐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