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域花团锦簇,是和平福地,但到了王宫,一样步步惊心。
忘忧不以为意,她安静地等候在偏殿里,等待夜的到来。
亥时,鹅黄衣衫的大侍女前来引路,弯弯曲曲一路绕到了曼珠沙华的所在——圣灵殿。
侍女出示了东王妃的令牌后,便小碎步离开,剩下一个似睡非睡的老供奉,在殿门口眯着双眼:“圣灵大人最近脾气有些不稳。”。
对这个忘忧早已知晓,她点点头便继续往里面走去。
“若闹出动静太大,老夫只能委屈你。”。似乎对忘忧那轻松的反应为忤,这声音已经夹杂了几分刀光出鞘的寒意。
忘忧停了脚步,向那个供奉望了一眼。
这原本被她忽略的老人散发着幽暗的气息,怀中不知抱着什么东西,披散着一头有些杂乱的头发,缩在门口的一角,他的脸侧着,似乎并不想搭理忘忧。
发出警告的这个供奉,按照气息来看应该不是植物。
想到虫族是植域第二大人口,占了一成的数量,忘忧便有些不寒而栗。
汗毛竖起,少女背部挺拔,反而笑了笑:“那是自然。”。
内心的烦闷被强制压下,她平静地向前又走了一步。
三步,足够她看清有关曼珠沙华的所有情况。
这个佛经中称为彼岸花的植物,传说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现在她确实就站在彼岸。
一望无际的红色岩浆翻滚奔腾,炽热的红对岸,睡着一株鲜血般浓烈的花朵,卷曲的花瓣如同波纹一般静静舒展,任身边波涛汹涌,它岿然不动。
在这样铺天盖地的红色面前,忘忧只觉得惊心。
如果不是那片红没有任何腥气,她会以为那些东西是流淌的鲜血,只有鲜血,才会有那样生动浓郁的红。
要接触曼珠沙华,必须趟过这片恐怖的熔炉,可这里面的散发的气息,足以让任何胆敢闯入的异类化为虚无。
身后供奉无声冷笑。
身后的圣殿灵罩发出冰冷的红光。
忘忧没有御空,她脱去鞋袜,轻而又轻地,一步踏了上去,白皙的足尖点在了沸腾的红浆之上,接着缓缓深入,直到整个脚掌都被淹没。
冷眼旁观的供奉移开了目光。
他不只吃过一次苦头。要接触圣灵,除了开启机关别无她法。
无论是御空还是行走,那片翻滚的红水总会将任何活物吸附下来,恐怕的热度不仅是灼烧身体,还能灼烧人的灵魂。
一旦沾染上身,便很难清除。严重者,死亡。
东王妃的口谕里有四个字:明哲保身。
所以他才会连空中的悬音桥也没有开启。他需要的是这个少女知难而退,这样才能保证自己的绝对安全,若是这少女硬要闯过去,那就不要怪他按先前所说的——委屈你。
兀自沉思的供奉显然没发现少女如同归家般越来越轻快的脚步,但是娇小身躯即将被红色淹没,倒是毋庸置疑的。
忘忧此刻已经全身心沉浸在了这前所未有的洪流中。
温暖,延伸到灵魂深处,如回家一般的温暖,让人只想完完全全被这种温暖包裹,而现实中的身体,也被引诱般一步步走向这海洋的深处。
血红色的浆,终于淹没了她的头顶,同时沉睡的曼珠沙华,幽光一闪也失去了踪影。
恍惚中,听到某人漫不经心地调笑:“忘忘,你怎得又晋级了?”。
白衫粉拢袖的小少女怯怯地站在长廊下,望着台阶上狐裘穗带白袍金边的男子,终于忍不住气闷喊了出来:“我晋级不好吗?”。
男子唇角的笑意淡去,目光悠远瞥向苍天,轻声喃喃自语:“是有些不好。”。
少女眼睛一热,硬是把泪水生生压了下去,仰起脸,一脸的骄傲与坚决:“我一定会是最厉害的暗探,以后,也一定会晋升灵主!”。
丹凤眼的男子终于不再自顾自凝思,他的目光放到眼前亭亭玉立的少女身上,随意地点了点头:“乙等侍卫忘忧,搬入侍女院,晋为甲等侍女。”。
飘然远去,梅花暗香,背影不过一抹风华。
可惜,在飞速的到达平灵巅峰后,她整整五年,再未寸进,所谓的一定,也变成了一个笑话。
如今终于达成昔日的梦想,甚至远远超越,却再没有人,可以见证她的豪言壮语,见证她五年的日日夜夜煎熬后,一飞冲天的喜悦。
因为,她早与所谓的守护,背道而驰。
一滴泪,从双眸紧闭的少女眼中沁出,滚入那血色的泉水中,消失无痕。围绕她身侧的那株巨大红郁之花,张开花瓣,缓缓地将她包裹在花心之中。
暖,非常的暖。
要多少温暖,才可以抵消等待的寒凉?要多少温暖,才可以唤醒沉寂的希望?曾经我日夜努力,只为你看我一眼,如今我站在梦想之巅,却不再回望。
湖城大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