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回:谁在劝谁
春耕完后,石先生又带着他们几个在临塘乡转悠了一圈,临塘乡山多人多,耕地十分不足,山林又多让县城的员外所占,倘若年景不好,每到青黄不接的时节,时有饿死的人情况发生,以至于这些年来,经常有人背景离乡,外出讨生活。
因而,在社长家能有地瓜吃,已是十分不错了。
四月下旬,江南地带已到了梅雨的季节,难得觅了个晴天,众人赶着牛车离开社长家,继续往北走,去蓝田乡。
正值春衫薄的时节,车厢内有些许闷热,只好把车厢两侧的帘子都给掀了起来,随着牛车不紧不慢地前行,阵阵风吹了进来,送来了几分凉意。
“辰儿,你真不在乎这张脸?”廖怀音不知是第多少次一边叹息着,一边问着陆辰儿这个问题。
自从脸上的霜膏能洗掉后,陆辰儿遂心里安心了,因而,于廖怀音的询问已完全不受影响,不厌其烦地笑了笑,道:“不在乎。”
“怎么可能,女子都爱惜颜色。”又是一番老调重弹。
“既然知道,你还问我。”
“我是怕你真被李皓白给诓了,别听他瞎讲,他说不在意,你便信了,女子若真毁了容,没有丈夫不在意的。”
廖怀音很少有这样语气深长,郑重其事的时候,但自从出发后,两人坐在同一辆牛车上,她便时常盯着陆辰儿的脸,一遍又一遍的念叨,使得陆辰儿都有些犹豫,要不要把真相和她说了,免得她这般担心。
“你还是想劝我,现在就回城里去找大夫瞧瞧。”
陆辰儿眼望着廖怀音。廖怀音点点,“李皓白急得想带着你回城去看看,扔下这次活动,甚至不顾书院的规矩,可见不是有心的人,你何必不愿意。”
从社长家离开后,李皓白一直试图劝着陆辰儿,带着她回城里去瞧大夫,只是陆辰儿不为所动,看得出来。他也是真着急。
“若是我和李皓白离开,我估计到了蓝田乡,这伙人就都得散了。这个活动也不可能继续下去了。”陆辰儿带着笃定,李皓白的性子,陆辰儿自问还是知道一点。
这回李皓白要带她回城寻大夫,陆辰儿不认为是李皓白的主意,他或许有这个心。但在她的劝说下,不可能还这么坚定,而且每一次理由都更加充分,往往是前一天觉得陆辰儿说得有理,后一天,又生出一堆理由来。想来是又有人在他耳边说得什么,他也觉得有理,因而。第二日又来劝陆辰儿。
听了陆辰儿的话,廖怀音不太相信,“怎么可能?”
“那我问你,假如你身边有个小姐妹有好几支漂亮的珠钗,你又特别特别地喜欢那几支珠钗。但是那几支珠钗都是独一无二的外面首饰铺没法打造,你会不会去拿一支你最喜欢的?”
“当然不会。”廖怀音忙否认。还用不可思议的眼神望着陆辰儿。
“那如果有别的人因特别喜欢其中一支而拿走那一支,并且这个小姐妹也没说什么,你会不会考虑也去拿一支呢?”
这回廖怀音没有立即回应,有些犹豫,“若是真的特别特别喜欢,我会和这个小姐妹说的,既然别人拿了,她都没怪罪,我去问她要一支,她应该也不会在意的。”
“这就对了,”陆辰儿话锋一转,继续道:“大家现在都是极累的,又极不愿意待下去了,但因没有人先行离开,因而,所有人一直都扛着,可一旦有一个人因某个理由离开后,剩下的人便会心不在焉,也会寻思着理由离开的。”
“这怎么能一样呢?”廖怀音还是不信。
陆辰儿摇了摇头,道:“怎么不一样,只是现在大家还没有人愿意第一个站出来说要回去,又缺少正当的理由的罢了,在临塘乡的这大半个月里,除了石先生,他们其他人都瘦了一大圈了,个个都精神不振,心身都疲惫极了,几乎没人愿意再继续下去了,不信你去问问。”
听了这话,廖怀音脸上的表情变了变,不知怎么开口,不说别人,尚知玄这些天便时常和她抱怨,不能再继续下去了,累死了,身体也吃不消,感觉就要生一场大病了。
廖怀音讷讷开口道:“其实这不怪他们,我们这里谁不是自小养尊处优,身前身后奴婢一大群,什么时候需要自己动手,又什么时候吃过这些粗粮,干过这些粗活,还满身泥糊脏兮兮的,真说出去,家里人都不信,而且就他们现在这模样,还真不敢回去见家里人。”
越说越有些激动,“也不知道匡山长怎么生出来的主意,竟然提出这么些个苛刻的条件,真是室外教学,出来游历,看看外面的情形,接触外面的生活,多带些僮仆出门照料起居,也不受影响呀,何苦受这份罪,还真学孟子: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
瞧着廖怀音激愤的样子,特别是后面,竟念起了文章来,陆辰儿忍不住噗嗤一笑。
这是《孟子?告子下》里的句子,自上路以来,石先生经常领着他们念着这篇文章,连着廖怀音和陆辰儿听多了,也都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