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堇在沉默中看着江世霖的侧脸。他若是在她意图逃离涿州城的那天就杀了她,那么此刻的她就是一具尸体。可是她应该感激他的不杀之恩吗?若不是他逼婚在先,他们只是毫无交集的陌生人。
“爷,这世上的事从没有‘如果’,因为每个人都有大多的‘如果’。”夏堇说着想要站起身,却被江世霖一把拉回了椅子上。她转头看他,眼神仿佛在说:这样有意思吗?
江世霖同样看着她。每当他觉得他们的未来前途茫茫的时候,她就会给他一丝希望。就如同此刻,她虽然是无心的,但她说了真话,她正恼怒地看他。他要的仅仅是她的真实。只要她用真实的自己面对他,不要时时刻刻拒他于千里之外,他有信心,她会爱上他的。他轻笑着说:“待会儿,等天完全黑了,我带你去看灯会吧。”
夏堇愣了一下。他们之间每次都是这样,明明是在吵架,他忽然间就会转移话题,仿佛先前的一切全都没有发生。她不喜欢这样,可是他们到底在争论什么?她微微蹙眉。
“不要皱着眉头。”江世霖用拇指按平她的眉心,“一直有人监视着紫鸢。你说的林泉,我也会去查的。你担心与否都不能改变既定的事实。”
夏堇拉下他的手指,怔怔地看他。很多时候他都让她很疑惑。有时候他的眼神根本不像纨绔子弟,可他总是对身边的女人上下其手,对她更是,不是当众亲她,就是在人前抱她,毫不避忌。
“你真的很奇怪。刚才你明明就在生气,这会儿又说看灯会。你到底——”夏堇戛然而止。转而平板地陈述:“若是让老爷知道我们偷溜出来,你又喝了酒,一定会很生气的。”
“不是‘我们’,是‘我’。放心,我很有义气的,不会连累你。”江世霖再次把她的脸蛋掰过来,正对着自己,又嬉笑着说:“你要怎么感激我?”
又来了!夏堇拍开他的手掌,摇头反问:“是你想看灯会,我为什么要感激你?”
“好吧。那换我感激你,这样总成了吧?”
江世霖的话音未落,夏堇一下子站起身。回道:“你不用感激我,我要回去了。”
“你想怎么回去呢?”江世霖心情大好。
夏堇一时语塞,转而恼怒地说:“你一早就算计好了,是不是?”他不让她带着丁香和吕嬷嬷,只让杏红跟着。他们同乘一辆马车。她身上连银子都没有。没有他。她寸步难行。
江世霖上前拉住夏堇,想要把她拉回桌前,却见她像孩子似的虎着脸,僵着身子不愿移步,他情不自禁轻轻拧了拧她的脸颊,笑着诱哄:“乖。过去吃饭,吃完我带你上街。”
他施恩般的语气令夏堇更加不满。她刚想反驳,就听他说。她若是不愿意走过去,他不介意抱她过去。她只能由着他搂住肩膀,不情不愿走回桌前,坐在椅子上。
“来,快吃。”江世霖不断给她夹菜。
夏堇低头坐在桌前。闷声吃菜。她生气,但没必要和自己的肚子过不去。反正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屈服的永远是她,她都已经习惯了,有什么可在乎的。再说,纨绔子弟也有优点,至少他们懂得吃喝玩乐。比如说当下,他点的菜很好吃。再比如说先前,他让人送去池清居的首饰、衣裳、胭脂都是顶好的。
夏堇这般想着,很快吃完了碗中的菜肴。待到两人下了酒楼,小二直接引着他们上了马车。夏堇打定主意不理他,一路上一句话都没说。江世霖没再蓄意招惹她,只是时不时揭开帘子眺望,或者自顾自倒水喝。夏堇刻意不去看他,但她能够感觉到,他总在不经意间看她。每当这时,她忍不住想到那句“我也喜欢你。”他用了“也”字,他只是回应她,只是做戏,可她又觉得他是认真的。
沉默中,马车停下了。夏堇正准备下车,江世霖不知从哪里变出了一顶帷帽。她从他手中拿过帽子,自顾自戴上,揭开车帘去扶杏红的手,江世霖已经先一步跳下马车,伸手扶了她下车,反手把她的手指攥在手心。
“这儿人多,若是不小心走散了,迷路了,你大概又要哭了。”江世霖解释,又对着杏红、来喜等人说,“你们自己去逛逛,一个时辰后在这里等着我们。”
“三爷!”
杏红、来喜异口同声地惊呼,面面相觑。今日的灯会虽比不上正月十五,但夏末的晚上,凉风习习,老老少少全都出来了。看四周品流复杂,若是出了什么事,他们有十个脑袋都不够江光辉砍。以前,主子从来不喜欢凑这样的热闹。今天这是怎么了?
眼见着江世霖已经牵着夏堇涌入了人群,来喜忍不住对着杏红埋怨:“三爷一向我行我素,三奶奶怎么不拦着?现在怎么办?”说着他回头看去,对着其他人说:“不如大家还是先跟上再说。若是三爷磕着碰着了,老爷一定饶不了我们。”
人群中,夏堇任由江世霖拉着,好奇地朝四周看去。她早已不记得走在人群中是什么感觉。虽然她偶尔也会随母亲去上香,或者跟随父亲去书斋,但每次都是坐马车直接去目的地。别说是夜晚,就算是白日里,她也不可能像现在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