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两刻已过,莫说是每每须得下地劳作的农户们,就是整个别院中也再无一屋,还有人尚未就寝的。好在外院中屋舍本就因为新添了两个小丫鬟,使得蔺管事祖孙二人,不得不搬到了门房一侧。也正因此刻打门之人是把式老余头,若是换了旁人,定是不会这般,直呼着让蔺管事快快开门来的。
外头余把式,虽是有意只唤了蔺管事应门。但别院所处原就是空旷之地,有人打门自然仅此一家,别无他家可寻了;又是在这等夜深人静之时,哪有不惊动了院内众人之理?
果然,不待这头蔺管事起身卸下门闩,内院中西厢内也已是重新亮起了烛火。不用多问,便知定是出了大事。而且刚才那声音,分明就是出行办货的余把式。
虽是为了避嫌,两人并未分房而卧,此刻被外间一阵喧哗,忙是翻坐起身子,面有忧色的对视一眼。莫不是办货途中出了纰漏?还是府里另有大事发生?
院里一众人等是纷纷起身穿衣,齐齐向内院中聚集而来,只见那旁蔺家孙儿忙不迭,端出个海碗来与推门而入的老把式解渴。大家才被随后出了西厢的二爷,各自打发了回去休息。
此刻东厢内灯火通明,除了蔺管事留下一旁,这边蔺兰丫鬟倒是机灵的很,顺手便寻了个小杌子来与老余头缓上一缓
。刚才看他这一身的风尘仆仆,眼睛里满是血丝便知道,定是匆忙赶路未能好好休息片刻。做完这些后,蔺兰更是拉上麦冬直接去了外院厨房。不及半刻时分,一大碗葱香四溢的肉末汤面,便已被两个丫鬟送到了内院书房。
那旁老余头也不见外,躬身告退一声,便随了丫鬟们向外,坐在外院的石墩上,端过海碗就呼呼的吃了起来。瞧着他埋头吃得香,两丫鬟这才转身往内院侯着去。
而此时书房中,夫妻两人并坐一旁,对面的蔺管事已开始,讲述起两人茫然不知的后院种种来。
“说起陆姨娘,本是府里老太太当年陪嫁嬷嬷家的外孙女,听说那会儿二爷还未满十七,陆姨娘却是比您大上二岁,只为冲喜……听说当时二爷正是旧病复发,老太太也因此犯了心悸的老毛病,随即便想到了冲喜一事……。”小心看了一眼,对面两位皆是吃惊不已的神色,不觉随之停顿了下来。
的确这突如其来的冲击,不可谓不大,眼见着两位并就不怎么亲近的主子,才刚因搬离了府城,逐渐缓和了过来。哪曾想,这才没出几月,那府里便有人呆不住了,这是变着法子想要为难自家小姐。
真真是可恶之极!正待要骂道一句,就见二奶奶却示意他继续讲述下去。才不由低叹一声,接着道:“另一个倒是年前二爷得中举人时,才进得府。”
转而又是压得了几分声音,解释起杨姨娘入府的情景来。
原是年前那场乡试直到发榜之时,才刚满十九岁的卢家次子,不可谓名声顿显,一时间是风光无二。比起当年卢府那位十七岁的俊秀才而言,已是不堪比肩一二。不但是引得众人来贺,更是因此卢老爷当年的同窗,在京畿境内任一府主官的袁知府,也是亲自遣了府中管事,送上了道贺重礼,便是如今这后院的杨姓姨娘。
“听说那人原是小官吏家的闺女,皆因卷入了五年前的南方官场中的贪墨大案,才被牵连充作了官婢。初时一直在袁府做得三等的外院丫鬟,倒是他们府上正房太太怜惜她,粗略识得几字,才遣了去后院书斋,为府中小姐研墨展卷,做得一女书童。”
“哪有将自家闺秀房中的丫鬟,送了旁人做小的……这不是自毁女儿家的闺誉吗?”此言一出,已叫对面的二奶奶忍不住低呼声起。
忙是颔首连连:“正是这般一说哟。”转而才又讥笑一声,继续前言禀道:“可听杨姨娘直言道,她本就算不得是小姐房中丫鬟,不过是在书斋伺候罢了。”
“强词夺理!分明就是后院的内宅丫鬟一名,那袁府到底是个什么来头,竟然行事如此不端?”此刻提及那方毕竟是知府门第,即便身后有供职户部的老爷在,却也须得谨慎开口。
又得二爷这般低声问道,那旁本就明白就里的蔺管事,也无奈点头与主家解惑起来:“详情如何,确实尚未获悉,不过他家的嫡长女却在三年前,嫁与了宣文侯为继室。”
“即便只是继室,想必也该在初入府门后不久,便得封候府夫人之称了吧?”只见对面老管事,已然默默颔首,夫妻俩更不觉彼此交换了个眼色。
如此看来,还真连卢府都吃罪不起的存在。莫说单是四品之职的知府大人,已高出卢老爷一头,何况还有那侯门夫人的闺女在旁,更容不得卢府推脱拒绝此桩的。
看着两位主子的面色皆是变了再变,不觉更是提醒一句道:“听闻那袁知府之所以如此行事,反倒是因为当年与府中老爷,曾有同窗之谊……而会试、殿试之时,却是……。”见蔺管家一脸的犹豫,两人已能猜出个大概来,定是在科场之上落了下风。
随后老管家之言,更是证明了此想,确实正因当年科考不利,才未能如卢老爷那般来年春日里,便得了官职上任去。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