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把它解开吗？”我问。
国王一挥手指，小海妖身上的丝线落入桶底。它立刻就跟上了发条的老鼠似的在大木桶里窜来窜去，水浪翻滚溅出来不少，鱼尾撞击拍打着木桶边沿，发出沉重的闷响。
我哼起了歌，小东西唱给我听的歌，发音简单调子唯美的海妖之歌。
桶里的活物安静下来，它怯怯的扒到水桶边沿，露出一双大得只剩瞳仁的绿眼睛，和几根嫩嫩水白的手指头。
我反反复复哼着那几句，桶里的那只小个海妖慢慢的随着我哼起来，而后它略微升高身体，抬起一只跟人类幼儿无异的白嫩手臂，遥遥指向西方。
我继续发出声音，表示同意的抬起自己胳膊做了同样的动作，小个海妖更兴奋的频频往西方指点。
“它的意思，是不是大海的西面有它的同伴？”我停下歌声，喃喃自语。
没有海妖之歌抚慰，小个海妖再度在桶里焦虑的冲来撞去，国王和我一齐注视着它的每个动作。
忽然陛下问我：“昨夜所有人都没找见你，你去哪了？”
这是个有点逾矩的问题，本来我该回答“跟您没关系”的，可不知怎地触动了我对某人的失落，我老老实实的回答：“在一个喷泉边睡着了。”
陛下点了点头：“我已经吩咐了王室厨房，你要吃东西尽管去——我的侍卫们也常去那儿找饭。”
他在担心我，担心我一夜未归，担心我食不果腹，还担心我的骄傲……
“多谢陛下。”我只能苦笑以对。
为了投桃报李，我试着同国王换位思考：“上次听到海妖群发起跟战歌类似的声音，我听了几乎要狂化，岛内民众当时怎么样？以前有过类似情况吗？”
国王转头看我一眼，把手插到裤兜里，漫不经心的说：“伤了一些普通人，海妖魔力也就这点罢了。”
普通人……就是说狮群没有受到影响吧。
过了一会，我们默默的听着水声和火把燃烧的劈啪声，国王突然说：“这是你们那艘船献上的海妖所产下的崽子。”
我愣了几秒，迅速反应过来：“啊……是被缝了眼皮的那只……”是走私船船长自作主张为了讨好领主逮来的那只，而后又被同族救出，最终还是死在人类手中的海妖……原来它产了仔。
遥想那时带着小猪行走海上，自付天不怕地不怕，哪知道现在……
“虽然它们跟蟑螂似的不足为虑，”国王拿起权杖咚咚敲了敲木桶，“但也跟蟑螂似的讨厌。有没有什么方法把它们杀光？或者至少赶得远远的？”
他不就是误认我能跟海妖沟通所以才把我叫来的么？这个任务我责无旁贷。
“赶得远远地……不是不可行。”我沉吟着说，“待我琢磨琢磨。”
国王陛下自被我拒绝后就很少拿正眼看我，听了我这话也只是微微颔首，我只能看到他硬朗的侧脸。
陛下是个纯爷们，而根据岛内民众的议论，他很少沉迷美色，美丽如海妖也没能迷惑他半分，他的私生活很有格调——这是个极其高傲的人。
在绘影的窝中，银白双翼的他没有提及为何“就得”占领这群狮子“土著”所在的群岛，不过根据国王曾一再提及的王室秘密，我隐约的有了一丝感觉……虽然我拒绝知晓这种机密，但不妨碍我做出推断。
我慢慢的说：“我小的时候，曾经听过一个睡前故事。说有一只人身鱼尾的美丽海妖，爱上了一个纯人类的王子，为了能跟王子在一起，她牺牲了自己的鱼尾换上了人类的双腿，代价就是每走一步路……脚尖都像踩在刀锋上。”
国王陛下终于正过了身，眼睛兴奋的闪闪发亮，他沉声命令：“继续说。”
我笑了笑，其实只是扯了扯嘴角，我说：“海妖一直以来都爱袭击商船，它们抢夺人类的货物，尤其喜爱弄光人类的食物，试问，这些东西对于生活在海水里的两栖动物有用吗？”
“如果没用，它们为什么要抢？”国王陛下的嘴角泛起会心的微笑。
我频频点头：“假定人类的东西对它们有用，那么不用去管它们用来做什么，我们直接得出结论：它们渴望人类生活！”
陛下笑容扩大，接口说：“甚至可以推论，它们渴望变成人类。”
我被他真诚的笑意感染，连堵在嗓子里的气团也松动了些，我微笑着说：“跟陛下聊天相当愉快。”
他挥挥手，匆匆的说：“走吧。”
我跟在他的身后，临走一瞥，却见桶里的那双大眼睛直直盯着我，绿色的眸子流露出深深惧意，它不再乱蹦，一直趴在桶子边沿，视线跟着我直至铁门合住上了锁。
一直走到国王的会见室，我们都没有再说一句话。进门后，陛下示意我随便坐，而后敲了敲一枚小铃铛唤来贴身管家吩咐几句。
有人给我端了一大壶热可可，我的舌根深切体会了其中的微微苦意，群岛的可可豆十分香浓，却不是我前世那种柔腻的巧克力，而是粗犷中带着热烈的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