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做梦一般的声音,在古老蜿蜒的深巷里和晚风缠绵着,又仿佛夜深人静之时,不知哪个幽寂的角落传来的更漏声——这些天,每个夜晚她都听多了,有时觉得那是只自己一人可以听到的、光阴轮回的呓语,一声声告诉她这个新的人生,仍旧要独自一人走很长很长的路。
从来不知道,生命中少了那么一个人,白天和黑夜会空出那么一大块,怎么填补都填不满。
此时她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好像哪里陌生了的身影,还有一种宛在睡梦中的恍惚感,隔了好长好长的时间,才怔怔地问上一句:“未名?”
他便点点头,寻常而认真地回答:“是我。”
她好像没听到,又问一声,走上去低头仔仔细细瞅着他,忽然变脸:“你还知道回来?没事到处乱跑,招呼都不打一声,你知不知道,”她咬牙双手一提,将他的衣领扯起来,盯着他的眼睛说,“知不知道我担心死了!”
几乎是叫出来的话,回荡在巷子里,惊起一波又一波的回音和一只又一只晚归的鸟。
四只黑漆漆的眼眸相对,她很是生气,他微微惊讶。而后惊讶变成一抹欢愉,清清楚楚不加掩饰地写上瞳仁,她的生气便有些挂不住了:“你笑什么?还笑呢,你……”这时才发觉自己有些不自在,手上好沉,视线一撇,慌忙撤了手,连退两步,做贼心虚似地两手直拍指往衣服上抹,忙活完了一抬头看见他坐在那里纹丝未动,双目盈盈而视,忽然就没了脾气,没好气地说:“你怎么突然又回来了?”
“我想你了。”简单到骇人的回答。
苍苍霎时噎住。忽然想起他到侯府的第一日,也是张口就是一句:想见你,就来了。
那时她同样惊得不轻,心里想他要么是有病,要么就是存心寻她开心。直到今时今日才回过味来,这就是未名的思考方式啊,单纯如他简单如他,心里哪里有多少弯弯绕绕,怎么想就怎么说,虽是有些惊世骇俗。但转换到一个不及十岁的孩子身上,不正万分贴切?
想到这里,不知怎么地。心里一下子有些发凉,像是被什么可恶的东西梗着挠着,不痛不痒,却生生地难受。
她幽幽地看一眼未名,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好像长大了些,不是在身体上,而是在整个人的气质上……可是视线稍抬,仍旧是那样纯净的目光,险些晃花她的眼。
咬咬唇,她走过去帮他整了整被自己弄皱的衣领。尽量克制不碰触到衣服下面的皮肤骨肉:“回来就好,下次你要走记得一定提前跟我说一声。”
低低的闷闷的声音,因为俯着身的缘故就响在未名耳边。他看着她沉下去的侧脸。忽然说:“你若不高兴,我便不再走了。”
苍苍一滞,阴影里的脸苦涩一笑,真是……孩子气的话。
再抬头就换上了很凶狠的表情:“你既然回来,有件事就得跟你说清楚。以后不准再说会让人误会的话。”
“什么叫做……”
“师兄,找到人没啊?”一个爽朗的声音从后头慕府大门里传出来。打断了未名的话,随即一个穿着青衣的男子走出来,“诶,找到啦,怎么半天也不进去?”
一边说着,他一边过来,对苍苍抱拳:“慕姑娘,在下青稞,师兄底下就我排最大,以后就请多多关照了。”
青稞?
苍苍愣了一下,只见眼前的青年二十五六岁的样貌,身量高挑,长相不是很出色,但胜在光明清磊,脸上始终带着安适亲切的笑,这使他看上去多了一分文气,无端地令人感觉赏心悦目。
好一个优秀的男子。
终南山上净出人才么?
苍苍赶紧离开未名稍许,也抱拳:“二……”
“诶,千万别提二。”青年苦着脸说:“天天被人二来二去的,感觉自己都变二了,难得没有那帮烦人的小子,姑娘直呼我名字便好。”
苍苍愕然,没想到这个看上去很儒雅的人会说出这番活跃俏皮的话,不过这样的人应该很好相处吧。
她笑着应下:“那青稞你也唤我苍苍吧,一口一个姑娘也腻得慌。”
“正有此意。”
两人相视一笑。
未名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面上清冷无波,转动轮椅就往慕府走,青稞忙叫:“师兄你等等,我跟你说啊刚才我去看那十几个人……”
苍苍落后一步,看他们的背影暗暗生奇。一个二十五六的人管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叫师兄,怎么都该觉得不和谐吧,更何况那个师兄真实年龄远比表面上的还要小。
可是她怎么看他们都找不出违和感,仿佛本该如此。
……
夜幕初降,天地间一片幽暗,可不知是不是心情不一样了,苍苍觉得今天的夜色格外清透,干净得让人想拥抱。
她兴致一起,搬了把藤椅到院子中央坐着看满天星辰。
轮椅无声地滑到她身边,她嘴角一咧,没回头,拍着身下藤椅道:“有没有看出来这家伙是新的,原来那两把给你那个了不得师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