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藤鞭抽身的声音刺激着自己的耳膜。
苏绾璃本欲掀起瓦片往下瞅,却悲催地发现宫里的金瓦玉砖真不是盖的,瓦片层层叠垒,掀了一片还有一片,最底下居然是羊脂白玉。
苏绾璃满头大汗地将瓦片们给重新整了回去,然后循着声音跃到了窗外,隐在窗台一侧,借着隐约可见的垂帘往里看,大惊失色——执鞭之人竟是夏后,挨打之人不是奴仆而是夏奕。
夏后冷眉怒目,神情愤然,下手狠辣,一鞭一鞭抽到夏奕身上绝无半丝不忍不舍之情。
夏奕咬紧牙关,紧蹙眉头,面色苍白且冷汗淋漓,分明已经疼到极致,却死死忍着不痛呼。
夏后每抽一鞭,便厉喝叱问:“你是太子,太子是什么身份你知不知道?你的使命是什么?你的责任是什么?你生来是做什么的?丽妃那贱人一再把她娘家的人往宫里插,煽动群臣排挤你的太子之位,你都无动于衷吗?杨如意做你的太子妃对你将来有莫大的帮助,那杨环伊到底只是个庶出,你今天为了她贸然出宫,有没有想过你冲动行为的后果是什么?母后让龙黎前去解围把你带回来,结果竟听说你在半途遇刺,为了救杨环伊差点受伤!你是太子,你有没有为这个身份考虑过?为母后考虑过?为夏国的江山社稷考虑过?
鞭鞭抽身,皮开肉绽,夏奕只是跪在地上,跪得笔直,刚毅不屈,任由鞭如雨点而来,痛到撕心裂肺。
眼睛所见触目惊心,耳朵听闻不堪入耳,苏绾璃从小失去亲娘,五岁之后再也没有感受过至亲骨肉的关怀,这是二娘这位养母无法替代的,苏绾璃也从小被大娘欺负,可大娘再怎么心狠手辣也不敢明着责打,所以苏绾璃是第一次目睹亲生母亲如此鞭挞亲生儿子,不带一丝犹豫的。
“母后,孩儿知错了……”良久,在夏后打得精疲力竭、而夏奕早已体无完肤之后,他方肯开口认错。
可这认错,他并非不情不愿,也没半分勉强,他好像早已习惯这种鞭打,认错在鞭打过程中或者鞭打之后都阻止不了血肉模糊,对夏奕而言,鞭打是一项任务,认错也是一项任务,夏后打了自己,消了气,自己被打,让夏后消了气,仅此而已。
“滚。”夏后丢下鞭子,坐回凤榻之上,喘着气命令他离开。
夏奕不发一言,起身走出坤安宫,全身牵扯的疼痛令他举步维艰,他却没有回头。
苏绾璃急忙撤离,追了上去,以至于没有听到坤安宫内赫然释放的失声痛哭……
*****************************************************************
子夜的皇宫已经人迹罕见,只有寂寞的宫灯守着孤独的月,巡逻侍卫三三两两经过,没有看到抄小路回东宫的太子。
苏绾璃一直跟在他身后,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轻手轻脚。
可仍是在多次惊动足下草叶后,引起了夏奕的愤怒,低喝叫停:“不许再跟着我!”
原来他早就知道自己的存在。
“我……”苏绾璃不知道在这个时候跟他商议是否妥当,“我找你有事。”
“明天再说。”他冷冷拒绝,继续往前走,可是这个季节的夜晚已是寒冷彻骨,加之深宫的寂寥寒入人心,令他终于忍受不了疼痛和心灰意冷的绝望,支撑不了而颓然倒地。
“夏奕!”苏绾璃下意识惊呼他的名,走过去才改口讪讪补充了句,“太子,你怎么样了?”
“不要管我!”夏奕拒绝同情与怜悯,现下任何人的关心在他眼里看来都是羞辱,他如一只受了伤的野狼,只想回到自己的洞穴内舔舐伤口,不需要任何温暖,温暖无法融化他,只会令他愈发冰封自己。
苏绾璃猝不及防,被他推倒在地,摔得屁股生疼,满目怨愤于是再也不去扶他,只是看着他自行站起,踉踉跄跄如履薄冰,一步步走回东宫。
这一路并不长,夏奕却走了很久,身后足下流过串串血脚印,苏绾璃恍惚看见那滴滴淌血的,不是他的伤而是他的心。
直至回到东宫,苏绾璃本想替他唤来婢女,他却挥手拒绝不领情,“不必惊动她们……”回眸看她,眼神如刀,“你跟够了?快滚。”
被一次次勒令离开,若是换成别个女孩,恐怕早已放不下面子掩面泪奔了,可偏偏苏绾璃完全不当回事儿,继续跟过来,并且直接就义无反顾地跟进了他的寝卧:“我是真的有事找你,急事!”
“说。”夏奕终于决定给她一个机会,想来她不把话说完是不肯走了,一边听她说话,一边自行取来药箱。
“我谢谢你在我哥面前替我隐瞒我的功夫,我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才从小练武并且不能被别人知道的,但我无意为非作歹,我只想保护我自己和我爱的人,希望你理解,并且能够一直为我保守这个秘密,还有杨环伊,麻烦你帮我转告她,请她也……”
“知道了。”夏奕打断她,完全没有耐心听她说下去,原来是为了这件事,不知道对她而言有多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