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沙门也能在危急关头选择一条正确的路。
伽蓝在舱内缓缓踱步,凝神思索。
师父临死前似乎有意把自己逐出沙门,当时自己因为菩提寺被毁一事愧疚难当,也没有静下心来仔细思考。现在看来,师父临死前显然已经预估到了一些事情,他大概不想让自己成为西北沙门与楼观道激烈博弈的工具,更不想让自己卷进西北沙门内部的争斗,所以他想把自己逐出沙门。他让明镜师叔把母亲的遗物归还自己,实际上就是想指引自己走上回家的路。
师父,你错了,我因沙门而生,必为沙门而死,即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
从已知局势来判断,明概的策略是对的,目前必须与楼观道合作,另外更要利用沙门已有的优势,进一步赢得关陇武川系贵族集团的支持,千万不要因为决策的错误,让楼观道在这场博弈中占据了上风。
法琳所拟策略的的出发点也没有错误,也是想维持和扩大沙门的影响力。佛教本来就遭到中土儒、道两家的联手“攻击”,虽然在一次次的斗争中艰难地“活”了下来,甚至越来越得到中土人的支持,但历史上北魏太武帝和北周武帝都曾灭佛,前车之鉴后事之师,对沙门来说,危机无处,无时无刻不在,必须竭尽全力保护佛法。所以,法琳和一部分沙门的耆宿长老、上座、和尚选择支持杨玄感,这是基于他们所获悉的讯息和由此做出的判断。
想到这里,伽蓝对陇西李氏卓绝的智慧和高超的谋略大为敬佩。当然,任何决策的做出都是基于讯息和智慧,而决策的实施则需要谋略和运气。陇西李氏显然具备了各方面的优势,这必然决定了他们将来的命运。唯有韬光养晦、厚积薄发者,方能赢得最后的胜利。
从结交西北沙门和楼观道,游刃有余地周旋于两教之间,左右逢源,便能看出唐国公李渊的远见和智慧。风暴尚未开始,李渊就积极行动了,先是让李世民借助西域都尉府和楼观道之力,远赴西土寻找薛德音,意图获得更多的机密;现在又让李建成借助西北沙门之力,一往无前地投身于风暴之中,虽然风险极大,但回报之丰厚,却是难以估量。李渊的才智和魄力,由此可见一斑。
李世民不负期望,西土之行给陇西李氏带来了难得的发展机遇,但他的年纪终究太小,去塞外大漠上寻找秘密倒是非常合适,在中原咆哮的政治大潮中“劈波斩浪”就显得力不从心了,于是,李建成挑起了“重任”,义无反顾地冲进风暴,在风暴中奋力搏杀,试图为陇西李氏赢得更多的功勋和荣耀。
然而,伽蓝却犹疑不定,委决不下。
明概师叔的决策是对的,明概师叔给自己的建议也是可以接受的,在这场风暴中与李建成并肩作战必定可以增加守住东都的几率,但问题是,假如中土的未来是顽固而坚决地遵循着记忆中的轨迹前进,那么将来新帝国的皇统之争,在宗教层面必将演绎成西北沙门和楼观道之争,甚至会引起中土佛教和中土儒、道两教的大争斗。虽然这种争斗并不会分出胜负,最多也就是两败俱伤之局,但因为受到政治上皇统之争的影响,沙门必遭重创,“伤痕累累”。
自己在西北沙门中的使命是守护佛法,在西土乃至河西的沙门中或许有一定的影响力,但到了中土,尤其在云集了沙门众多长老、上座和和尚的两京地区,自己就显得微不足道了,既影响不了沙门决策,也无法改变沙门的命运,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竭尽全力保护沙门。
如此一来,假如在中土历史轨迹不变的情况下,自己必然卷入新帝国的皇统之争。
为什么在中土,在文明发达之地,这些黑暗的、肮脏的、无耻的、血腥的、残忍的人吃人的野蛮暴行,远远超过了蛮荒的文明落后的西土?
一股绝望而颓丧的感觉悄然涌上心头,随即迅速弥漫全身,让伽蓝几乎窒息,支持他的所有信念几乎在这一刻全部被摧毁,被粉碎。蓦然间,对故土的强烈思念在伽蓝的心中轰然爆发。我要回家,我要和兄弟们马上回家,风暴结束后就回家。这里不是我的家,不是我的故土,不是生我养我的地方,这里的一切都和我没有任何瓜葛。
我要回家。
既然我要回家,风暴结束后就回家,那么未来这里发生的任何事都与自己没有关系。现在,自己想怎么干就怎么干,把那些不切实际的理想,把那些愚蠢的、如痴人说梦般的雄心壮志统统抛弃,自己所要做的就是一件事,活下来,回家。
“伽蓝……”
苏合香那特有的充满了神秘魅力的粗犷嗓音在伽蓝的耳边悄然响起。
伽蓝停下脚步,转身望向苏合香。苏合香一袭白色襦裙,画帛披肩,酥胸高挺,亭亭玉立,仿若沙漠上的绿洲,黄沙中的一汪清泉,给人无穷念想,引出无尽遐思。
伽蓝的心给一种无法描述的愤懑、痛苦和绝望所填充,厚厚的阴霾遮蔽了阳光,心灵中只剩下深邃的黑暗,好在冥冥中有梵音唱响,让陷入迷茫的灵魂不至于失去前进的方向。
“你终于回家了。”伽蓝笑道,“我始终记得你站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