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鸣沙园
龙勒城是鹰扬府所在地,也是河西五郡和西域三郡诸卫府统帅部所在地,事实上它就是一座大军营,一座堡垒,它与西边的阳关和东边的敦煌城构成了河西西端最为牢固的防御工事。
有军营的地方就有军坊,有乡团,有军市,这是自魏晋建立军民分离,军户世代为兵的世兵制以来,所形成的特有现象。
大隋的府兵制承袭前朝西魏、北周,初始军民分籍,军户地位低于民户。军人军户集中居住在军府所在的军坊、乡团,随时调动,居无定处。统一后,因为战争大为减少,不再需要这样一支既有军士又有家属及军户的庞大队伍,于是长安在开皇十年(公元590年)下诏修改府兵制,军户编入民户,兵民合一,如此既保证了充足兵源和军队的战斗力,又把军人的家眷和军户纳入到了官府的统一管理,加强了官府对民户的控制。
这种制度上的改变对卫府、府兵和军户并没有造成实质性的影响,卫府还是卫府,府兵还是终生制的府兵,不到六十岁回不了家,府兵的家眷和军户还是耕种那块土地,一旦打仗了,便每天站在家门外等待亲人的归来。真正感受到变化的是中土腹地的军户,因为统一了,内战不打了,边疆战事又轮不到他们,所以府兵的家眷和军户们随即安定安居下来,享受着统一和平所带来的好处。
边疆的府兵和军户依旧生活在绵延不断的战争中,中土的统一带给他们的影响微乎其微,府兵还是要打仗,不知道能否看到明天的太阳,军户还是在担惊受怕中艰难度日,若论好处,也就是内战结束后,出征次数相对少了,可以节约一些出征所备的资粮,再加上军户不用负担租庸调,所以生活质量稍稍有些改善。
敦煌、龙勒和阳关是丝路要冲,随着中土统一,丝路也日渐繁华,这要冲之地更是兼具了军事和商贸两大功能,而军人和商贾也就成了此地最主要的人口。军人需要钱,需要钱改善生活,而商贾也需要钱,需要军人的帮助以获得更多的钱,于是双方合作,互助互利。这种繁华表现在龙勒城里,就是灯红酒绿,歌舞飞扬,一片欢声笑语。
阳关是防御前线,自然戒备森严;敦煌是郡治所在地,行政首府,自然法治严明;龙勒处在两者之间,又是河西军事统帅部所在地,其地位非常特殊,虽不至于凌驾敦煌郡府之上,但郡府绝无干涉卫府之可能,正因为如此,龙勒事实上就是一个军管之地,一切都由卫府说了算。
在这里,除了军人、军户和商贾外,还有一个庞大的群体,那就是流配边陲的官奴婢。
依大隋律,唯有大逆谋反叛者,父子兄弟皆斩,家口没为官奴婢,也就是说,凡是犯有谋反及大逆者的亲属和部曲,甚至包括家中的私人奴婢,即便对犯罪之事毫不知情,也会被株连而成为官奴婢。官奴婢并不永远都是奴籍,一旦遇到大赦,依律可去奴籍为庶民,但在实际执行中大打折扣。府署和道场都需要这些官奴婢无偿为他们劳动创收,尤其边远地区的府署、寺院和道观,更是阳奉阴违拒不执行。所以,官奴婢的命运和他们的人脉资源有直接关系,有家世有后台的,风平浪静后便也回了家甚至筹划着东山再起,而没有人脉资源或者这些资源已经被严重损毁的,那就只能坠入人间地狱煎熬到死了。
官奴婢中的年轻女性,如果在得不到保护的情况下,不论你过去的地位有多高,如今成了奴隶,失去了人身自由,基本上就是去官办的青楼为娼ji,也有运气好一些的,在沦为娼ji之前被人买走,但也要看落户的人家如何,或许还不如在青楼为娼。
鸣沙园是龙勒城最大的寻欢场,吃喝玩乐一条龙,而且绝对保证质量、公平和安全。它的东家实际上就是河西卫府。
鸣沙园现在最红的乐舞伎叫鸣沙,据说她是前朝王族后裔,如今长大成人,美艳绝伦,被鸣沙山的大东家推到台前,一时间艳惊四座,名震敦煌,就连太平宫的道士都为之神魂颠倒,为了一亲芳泽甚至不惜放弃修行。
伽蓝今夜就在鸣沙园,坐在高大宽敞、装饰华丽的中堂西侧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与毛宇轩一边欣赏着轻歌曼舞,一边低声交谈。
“你为何选择此处?”伽蓝不是不喜欢这种喧嚣场所,但他更喜欢在一个简朴而幽静的环境里倾心交谈一些机密之事。
一刻之前他尚在卫府,与右候卫将军冯孝慈、武贲郎将王威具体商谈。功劳是给长孙恒安了,但这个把柄要牢牢抓住,必须让长孙恒安自此背上一个包袱,让他心里蒙上一层厚厚的阴霾,让他夙夜不安,让卫府能够利用老狼府最大程度地控制西土局势,让冯孝慈和王威在离开河西的时候,不仅带着功劳,还赚得盆满盂满。
“醉卧美人膝,醒握杀人剑。”毛宇轩笑道,“这里就是我们的归宿。每次回来,是不是都有物是人非之感?昨夜名ji,今日何在?”毛宇轩手指正在大堂中央翩翩起舞的乐伎说道,“这些入不了法眼,不看也罢。亥时正,鸣沙与丝桐共舞柘枝。鸣沙你知道吧?咱就不介绍了,后起之辈,声名鹊起,如雷贯耳。丝桐也是鸣沙园的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