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视对手,必被对手所乘。”西行抚须叹道,“从长安开始,到老狼府,到楼观道,无一不轻视西土诸虏,岂不知,对手是凶残成性的狼,而不是软弱可欺的土狗。”
这句话说得高深莫测,再加西北狼特殊的身份和地位,苗雨心中的怀疑不禁减去了几分,虽然还是将信将疑,但事关重大,尤其此事关系到他的身家性命,他不得不谨慎对待。
“长安在西土未定的情况下仓促远征辽东,老狼府和楼观道更是狂妄自大,以为自己可以随意操控西土局势,可以任意铲灭一个西土部落,可以肆意斩杀一个大联盟的可汗。”西行的声音里透出一股愤懑,一股无奈和悲怆,“你要杀人,人岂会束手就缚,引颈以待?”
苗雨从这句话里听到了更多的讯息,估猜到了更多的秘密,对西行所说不禁又相信了几分。
“事关西土局势的发展,数千卫士的性命,有些事我必须告诉你。”西行郑重说道,“我会尊重将军的选择,请将军慎重考虑。”
接着西行从突伦川、天马戍说起,一直说到菩提寺大战,详细分析和解释了当下西土的复杂局势。
简单的说,就是西土诸虏为了各自的生存和发展,试图联手把隋人逐去西土,而隋人为了维持和发展自己在西土的势力,继续离间西土诸虏并试图摧毁铁勒大联盟。
当前的大背景是中土大隋的主力军队在万里之外远征辽东高丽,这时候河西隋军只能维持现状,而无法深入西土给诸虏以强大威慑,于是西土诸虏蠢蠢欲动,而老狼府和楼观道则针锋相对,打算摧毁铁勒大联盟,进一步离间诸虏,造成西土局势的混乱,以便乱中取胜,火中取栗。
愿望是好的,但现实是残酷的,隋人若想在西土获取更大利益,就必须以实力为后盾,偏偏这时候隋人在西土的实力急骤下降,但隋人傲慢自大,狐假虎威,拉大旗作虎皮,把胡虏当痴儿,轻视对手,结果搬石头自己的脚,在策略犯下致命错误,导致形势急转直下。
“长孙都尉新到西土,力图维持现状,而楼观道对西土局势的发展有清晰认识,果断出手。两者在策略有根本性分歧,矛盾愈发激烈。这个矛盾被西土诸虏所利用,突厥人随即成为西土局势急剧变化的幕后推手。按照目下的形势发展下去,大隋必将失去且末和鄯善,吐谷浑人必将复国,最终必将迫使我西北大军不得不退守河西。几年前皇帝西征所取得战果,丧失殆尽。我等西北边陲的将士将为此承担全部责任,未来对我们来说一片黑暗。”
“长孙都尉如今被困婼羌,已无力回天。老君殿被毁,菩提寺已成废墟,楼观道的谋划彻底失败,但敦煌太平宫至今尚不知道楼兰发生的剧变,龙城的那几名道士还在做着自己的春秋大梦,他们还在按照原定谋划行事,要紧闭龙城大门,要把所有罪责推给老狼府,嫁祸于金狼头和我们这些西北狼。”西行忿然骂道,“一帮无耻杂毛,引狼入室也就罢了,还要自相残杀,当真是祸国殃民。”
苗雨心潮激荡,情绪随着西行的述说下起伏。他是第一次接触到西北层,就如一扇紧闭的大门突然打开,让他窥探到了其中的真相,虽然仅仅是一瞥,但就是这一瞥所见,给了他极大的震撼,那久被压抑的心遽然翻动了,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归宿不应该在龙城,也不应该在鹰扬府,而是在那大门里,在那更高的层次,去掌握更大的权势,主宰更多人的命运。
“腌臜蠢物。”苗雨一脸怒色,义愤填膺地骂道,“咱回到龙城,就把这些杂毛老道统统逐走。”
西行的眼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眼前这个人看似言行粗鄙,头脑简单,其实却是个狡诈之徒,每句话说出来都滴水不漏,圆滑透顶。西行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了,他依旧没有做出实质性的答复,甚至连试探性的询问都没有。
“目前的局面是,楼观道明知道自己的谋划给西土诸虏利用了,引狼入室了,给中土带来了难以预料的恶果,但他们绝不承认,更不会去承担这个责任,所以,他们要将错就错,要借铁勒人的刀,杀了金狼头和我们这些西北老狼,断绝长孙都尉和鹰扬府卫士们的退路。”
西行的声音冰冷,透出浓烈的杀意,“假如所有知情人都死在了龙城以北,死在了铁勒人的刀下,那么所有责任都可以推给西土诸虏,和楼观道没有半分关系。”
苗雨恭敬应诺,摆出一副聆听受教的架势,就是不说开城接应之类的话。
“将军有何选择?”西行直言不讳地逼问道。
“末将听将军的吩咐。”苗雨拱手为礼,“将军为龙城安危而来,末将自然言听计从。”
西行从怀里拿出一块金色传信木牌,连同自己的符信一起递了过去,“拿着这份密件和我的符信,派出自己的亲信,日夜兼程赶赴河西卫府,将其交给右候卫将军冯帅或者武贲郎将王帅。”
苗雨的心顿时一阵猛跳。冯帅?王帅?河西诸鹰扬的统帅?这等人物高高在,距离他太远了,遥不可及,今生或许都无缘相见,但谁能想到,这次竟然有机会接近他们,让自己的名字传进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