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如血,晚霞如火。苍莽大地沐浴在梦幻般的光芒里,突伦川散发出赤黄色的瑰丽色彩,且末水波光粼粼,映射着胡杨林那华丽、典雅而高贵的雄伟身姿,唯有千娇百媚的紫云天绿洲失去了往日的娇艳,被一缕缕狞狰而丑陋的狼烟所笼罩,朦胧之中,隐约可见血迹斑斑的伤痕和痛苦凄婉的苍白容颜。
吐谷浑人就像一群穷凶极恶的野狼,肆虐一番后,仓皇而逃,却给紫云天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
伽蓝斩杀了阿柴虏主将,大隋卫士击败了这群恶狼,紫云天在千钧一发之刻得到了拯救,然而形势却愈发恶劣。伏允带着军队正尾随而来,一旦得到消息,必然加速追击,紫云天的幸存者们必须尽快离开绿洲,快马加鞭赶赴楼兰。
从且末城杀出来的大隋卫士配合紫云天的悍贼和栗特人掩埋战死的同伴,西行、布衣、江都候和伽蓝则匆忙救助伤者。西北狼锐士都受过这方面的训练,像他们这种人若想活得久一点,就必须学会足够多的野外生存手段。
伽蓝显然精于此道,技艺精湛,手法娴熟,即便面对森森白骨和四射的血液,也是气定神闲,从容不迫。屈术支和石羽本来给他打下手,帮他一起救治重伤之人,但看到伽蓝一拳打晕一名伤者,面无表情地锯断一截血肉模糊的断腿之后,两人吓得面如土色,狼狈而逃。
商队中有一名胡医,来自于阗,自称人畜皆治,这时候当然要大显身手,可惜他对这种血淋淋的外伤救治不在行,正好合适给伽蓝做助手。石蓬莱把他喊了过来,又叫上几个胡女,一起帮忙。看到伽蓝把伤者的肚子剖开,把肠子拽出来小心翼翼地挖出箭镞,然后再把肠子塞回肚子,场面血腥而恐怖,那名胡医没有坚持半刻时间便连滚带爬地跑到一边大吐特吐,几名胡女跟在他后面,一个接一个地拼命呕吐,再没人敢上前半步。
“快来人!”伽蓝猛然回头,厉声叫道。
几个人望着伽蓝脸上怵目惊心的猩红血迹,恐惧到了极致,半步也挪不动。
伽蓝又叫了一声,目露恳求之色。
一个黑发碧眼的少女紧咬樱唇,鼓足了勇气,慢慢站起来,然后轻轻叫了一声,像是鼓励自己,这才迈开脚步,飞一般跑了过去。
“闭上眼睛。”伽蓝一把抓过她的小手按在伤者的身上,“用你全部力气按住这个地方。”
少女紧闭双眼,浑身僵硬,如雪的肌肤此刻苍白得异常可怕,巨大的恐惧让她几乎窒息,整个心神完全沉浸在无边的黑暗之中。
伽蓝腾出手来,一边继续手术,一边用栗特人的语言慢条斯理地说道,“你的胡腾舞跳得很好。你是哪里人?是于阗人还是吐火罗人?我看你的长相,应该来自大食或者波斯。你是波斯人?”
伽蓝只扫了她一眼便认出就是那晚在天马戍跳胡腾舞的漂亮女子,为了减缓她心里的恐惧,救活危在旦夕的伤者,伽蓝不得不没话找话。
少女的脑海中虽然一片空白,但伽蓝嘶哑而沉稳的声音还是清晰地传进了她的耳中。或许是对伽蓝的尊崇,也或许是她血脉中所蕴涵的勇气,她下意识地回答道,“我是波斯人。”
“波斯人?”伽蓝停顿了一下,问道,“那你的家人呢?他们现在在哪?”
“我不知道。”少女的声音干涩,略带着一丝颤抖,“我自小被拐卖到吐火罗,六岁的时候被人卖到石国,三年前又被卖到于阗。”
伽蓝沉默了。丝路上的奴隶买卖很猖獗,催生了很多人口贩子,不但盗贼四处掳掠人口,就连一些商贾都丧尽天良做起了拐卖人口的无耻勾当。这个可怜的波斯少女就是受害者之一,而在过去的岁月里,伽蓝曾经听到过太多太多这样的故事,如果追溯到他的童年,他也是一个奴隶,其境遇甚至还不如眼前这个波斯少女。
“我也是奴隶。”伽蓝说道,“我从生下来就是奴隶,一直到八年前,我用十颗突厥人的头颅才换回来一个庶民的身份。”
波斯少女睁开眼睛,吃惊地望着正在专心致志缝合伤口的伽蓝,难以置信,他竟然是奴隶?像伽蓝神一样的无敌勇者竟然是奴隶出身?这一霎那,伽蓝从波斯少女心目中的神坛上掉了下来,变成了一个真实的人,一个和她有着同样悲惨遭遇的活生生的人。或许是因为同病相怜的原因,伽蓝在她心中的形象忽然变得亲切起来,感觉两人之间的距离无限拉近,先前的陌生和隔阂就像天边的落日正在逐渐消失。
“我叫敦煌。”伽蓝继续说着,很平静,就像一泓秋水,嘶哑的声音里流露出几分沧桑和落寞,“我在敦煌的圣严寺长大,四岁的时候剃度为沙弥,法号伽蓝。十一岁还俗从军,但我依旧是沙门弟子。你信佛吗?”
波斯少女看到猩红血迹,急忙再次闭上眼睛,但刺鼻的血腥味还是直钻肺腑,强烈的呕吐感让她难以忍受。她屏住了呼吸,漆黑的黛眉紧紧皱起,深陷的眼窝内,长长的睫毛剧烈颤抖着,白皙的面孔上更是露出了痛苦之色。
就在这时,一股重压加在了波斯少女几欲抬起的小手上,接着波斯少女感受到了伽蓝那坚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