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纳为狐媚子。单是女官这么骂就算了,太监也这么称呼,分明是在含沙射影。陆润白着脸跪在那里不辩解,可那宁折不弯的铮铮铁骨,真难把以色侍君和他联系在一起。
他不肯低头,太后更要开发他。高声叫冯寿山,“我就是瞧不上眼他这样儿,区区一个太监,我还不能处置了?着人打他五十板子,贬到瓷器库看瓷器去。御前另打发人伺候,皇帝问起就说是我说的,这点主我还作得了。”
太后这么一闹等于是撕破脸了,颂银倒不担心他们母子成仇,反正现在不过是维持表面上的客套罢了,就算掐起来也不稀奇。她担心的是陆润,这样珠玉般的人,不该受这种迁怒。然而太后已经下了决心,动刑是在慈宁宫,一张春凳搁在台阶前,就在眼皮子底下开打。颂银心里急,不敢做在脸上,眼睁睁看着两个太监把他架起来,按在了春凳上。
宫里的笞杖是种厚厚的大板子,一仗下去威力不小,别说五十杖了,就是二十杖,下手重点儿都可能要了人的命。行刑的是冯寿山的徒弟,力道怎么拿捏都看皇太后的脸色。颂银见他们运了十分的力气,绝不留半点余地,陆润不像那些太监似的哭爹喊娘,他有他的骄傲,即便被打死也不求饶。但越是这样,太后的怒火便越炽,仅仅三杖而已,那绛色的曳撒颜色加深了,是血渗透出来,染红了绸子。
颂银求太后,“老佛爷您消消火,五十等同杖毙,六爷的婚期就在眼前,见血不好,请老佛爷开开恩。况且陆润是皇上跟前的人,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呢,真要伤了皇上的体面,岂不折损老佛爷和皇上的母子情义?老佛爷大慈大悲,上回出宫进香,可怜小叫花子还让赏钱赏点心呢。陆润好歹是秉笔太监,在皇上身边十多年了,您要打死了他,叫人说老佛爷过于严厉,皇上脸上也无光。皇上不痛快了,底下人还能痛快吗,到最后给谁小鞋穿,您想想?”
这么说来也是的,这个裉节上就睁只眼闭只眼吧,等大婚完了再说不迟。回头皇帝戆劲儿上来了,弄得燕绥不上不下就糟了。
太后长长呼了口气,抬手道:“罢了,就到这儿吧!这回只是给个教训,下次再犯就甭想活命了。”
颂银躬身下去,背上冷汗淋漓。待太后回了殿里,忙招呼左右把人抬起来,一气儿送回了他坦。
陆润一声疼都没喊,真是条汉子。他依旧在担忧,“皇上跟前没人伺候……”
颂银看着他气若游丝的样子,心里很觉得难过,开解他说:“你放心,我命人给谭瑞传话,让他先到养心殿支应。你别管那些了,好好养伤要紧。”
他是个知礼的人,趴在那里顿首,“多谢佟大人相救,要没您,我今天是难逃一劫了。”
他真出了事,接下去大伙儿还有好日子过吗?颂银就是个官绅小吏的心态,得过且过着,只要天不塌,她就继续松快地喘着气儿。没到非要她站边的时候她会中庸,夹着尾巴做人,像他阿玛蒙混的那十年一样,继续刀切豆腐两面光。所以救了陆润不单是为报恩,也有在皇帝跟前邀功的意思。不过嘴上到底还是要客套的,“你说过不稀罕钱财,攒钱不如攒人情,现在这话看来真有道理。咱们是有来往的,难道我还眼看着你被打死吗?”外面小太监领着太医过来了,她弯腰说,“我那儿还有事要忙呢,就不多呆了。让他们伺候你用药,我明儿再来瞧你。”
他嗯了声,把脸埋在臂弯里,没有动静了。
颂银退出来,站在葡萄架下看,剩余的两串葡萄已经紫得发黑了。那层层叠叠的叶子日渐枯黄,显出秋日的萧索来。
回到内务府,她阿玛已经办完案子了,正坐在案后愣神。她叫了他一声,“怎么说?有头绪没有?”
述明两手耙了耙头皮,懊丧道:“看来是八/九不离十了,说是撞破过一回,本来求着告着不让说的,结果一打架,什么都忘了,什么脏的臭的全翻出来了。”
颂银觉得不可思议,“宫女找太监当对食还情有可原,毕竟都是苦人儿。都当了嫔了,皇上也翻牌儿,怎么还……”
述明叹了口气,“深宫寂寞难耐,她们的难处咱们不懂。有守得住的,像惠主儿,她有寄托,得了个公主以外还爱吃,天菩萨不及她一口吃食要紧。是皇上易得,是吃食易得?她是聪明人,看得开。也有全贵人那路的,没儿没女,两三个月翻一回牌子,剩下就是‘六宫望断芙蓉愁’了。天天儿的想自己多可怜,手底下有个把懂事、得人意儿的太监招惹,一个晃神,就给带到邪路上去了。”
宫里真是五光十色,这就是个缩小的四九城,住满了人。人多,各式怪事儿也多,有的时候让人哭笑不得,那接下去怎么办呢?
述明说:“不敢往下深查,要查必须先得上命。可上边怎么回呢,说您的一位嫔和太监搅合在一起,给您戴绿帽子了?没法开口啊。”说着想起来,顿下问她,“你上哪儿去了?”
她接了笔帖式送来的账册子,坐在下手翻查,一面道:“我上慈宁宫救人去了,陆润叫太后打了个稀烂,送回他坦去了。”
“死了?”述明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