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睡觉没有任何作用,更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从一数到九千三百多,好不容易才睡着,又稀里糊涂醒来的陈斌,无奈地发现眼前的人还是那些人,自己呆的还是昨天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房间。
头早已不痛了,两股风马牛不相及的记忆,却奇迹般地融合到了一起。
对于此时此刻的他而言,是陈斌还是陈继祖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必须起床,因为人有三急,总不能躺在被窝解决吧?况且事已至此,总呆在床上也不是回事。膀胱早憋得满满的他刚掀开被子,正趴在角落里打瞌睡的丫头突然叫道:“少爷,少爷,老夫子说您身子虚,不能随便下床。”
“我要去解手!”陈斌瞄了她一眼,依然我行我素。
“您别动,我去拿便壶。”
小丫头俏脸一红,跌跌撞撞地跑出房间。
男女有别,陈斌可不习惯连这样的事都要别人伺候,摇头苦笑了一下,随即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按照潜意识里的路线,推开了墙角边洗手间的房门。
确实够虚弱的,“哗啦啦”的一阵畅快后,他端详起镜子中的自己。
这肯定不是陈斌!
镜子中这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苍白面孔,要比资深房产经纪人陈经理小上几岁。五官倒也端正,如果再有点血色,同时将四六分的“汉奸头”剃成毛寸,还真算得上个帅哥。
当然,如果有选择的话,他宁愿做21世纪一穷二白、相貌平平的陈斌,也不愿意做现在这名副其实的“高富帅”。
环顾四周,很复古、很怀旧。
抽水马桶、马赛克墙面、雕着美丽精致图案的护墙板……卫生间的装饰也非常有格调,跟摔跤前介绍给客户的大不同。如果那时也这样,或许还能多报个二、三十万。
“少爷,少爷,您在里面吗?”
正胡思乱想着,外面又传来小丫头阿珠那既蹩脚又烦人的上海国语。
“出来了,”陈斌提上丝绸睡裤,再次环顾了下四周,这才摇摇晃晃的走了出来。
“我的小祖宗!你怎么就这么下床了?”
阿珠刚伸出胳膊,正准备把他搀扶回床上,听到这边动静的二太太、三太太和四太太便蜂拥而入。衣冠不整,陈斌很是尴尬,尤其面对那虽一身素服,却依然风情万种,格外撩人的四姨太。
“我来,我来!”
怕什么来什么,人称“五月红”的四姨太一边将他扶到床边,一边回头嘱咐道:“阿珠,少爷肯定饿了,快去让阿炳准备吃的,跟他说一定要清淡些……对了,把老夫子开的那几副药也熬上……一定要小火啊。”
“好的,四太太。”
丫头刚走出房门,才坐到床边的二太太便接着喋喋不休地唠叨起来,“祖儿啊,从今往后,你可是咱陈家的主心骨,这身体由不得一点马虎,万万不能再让二娘担心了……”
融合后的记忆非常清晰,对眼前这位四十来岁,其貌不扬的二娘,陈斌感到格外亲切。因为陈继祖的亲娘去逝得早,“自己”就是她一手拉扯大的。看着她,陈斌突然想起含辛茹苦把自己养大成人的父母,现在却莫名其妙的来到这乱七八糟的时代,又变成这副模样,顿时一阵心酸。
男儿有泪不轻弹。
从上海滩有名的小开,一致公认的败家子眼中流下泪水,让对眼前这位又恨又爱的四姨太倍感诧异。但想到灵堂里那漆黑的骨灰盒又释然了,毕竟血浓于水,不管他俩多混蛋,终究还是父子。
融合了记忆的同时,陈斌也继承了陈家大少的语言天赋。
事实上这也是除长像之外,唯一让他自愧不如的地方。像闽南语又像潮州话的槟城家乡话、之前只能听懂七八分却不会说的上海话、略带广东味儿的国语、标准的英式英语、古古怪怪的洋泾浜英语、以及不是很熟练但交流却不成问题的日语。
二太太说的槟城话,陈斌自然也得用槟城话交流,见她那般伤心,禁不住地脱口而出道:“二娘,我没事,就算有什么事,不是还有子琪和子菁吗?”
“别提那两个不懂事的丫头了,”二太太轻叹了口气,看着客厅愧疚地说:“都被我惯坏了,家里出这么大事也不回来,还不如云南路的那个野种,愧对列祖列宗啊!”
老子死了都不回来奔丧,的确有些说不过去。更何况又不是远在天边,而就在近在咫尺的中西女中。
还是三姨太善解人意,连忙解围道:“二姐,孩子们也有孩子们的难处。与其怪她们不回家,还不如说这个家连累了她们。照我们看不回来也好,省得又生出什么事端。”
“是啊,是啊。”
突如其来的横祸,让平日里争风吃醋的陈公馆,变得前所未有的团结。连五月红都为陈斌那俩便宜妹妹辩解道:“二姐,你也要为孩子们考虑考虑,唉……怪只怪咱那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的老爷,要不是他跟日本人有瓜葛,咱家能落到这步田地?”
很显然,在洋学堂里接受教育的陈氏姐妹,是要以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