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着胡须,开始眯起眼睛闭目养神,但眼角的余光却死死盯着郑芝龙。
“颜家之前虽有助逆之嫌,朝廷的处置再重也是‘母责子过’,乃是‘家事’。恩师明察秋毫,流言已清,我等又岂容外人横刀掠食!若恩师心意已决,学生当率舟师与那米夷誓死一战!”
郑芝龙回过神,慢慢站起来,又单腿跪在了熊文灿面前,面露决绝。
“你有几成把握?”熊文灿没有睁开眼,慢吞吞地问道。
“近期多战事,兵船人马损耗甚巨。粮饷亦不济。然狭路相逢勇者胜,有恩师督命在前,将士用命在后,虽死亦往之!不过,学生细想,此必定是那米夷人挑拨造势,意借恩师之手,弃大员颜家在外,好独吞之。此举确与当年荷兰人觊觎大员同出一辙。”
郑芝龙慷慨陈词之后。又话锋一转,暗示自己实力不足,无论是对上借此讨价还价的颜家还是深不可测的华美舰队,都没有多大胜算。
“哈哈,飞黄你当真认为这是米夷人对颜家落井下石之举?颜家又何尝不是拿着来和朝廷讨价还价呢……屡屡阳谋。倒是见识了这米夷之贪利本性。”熊文灿睁开眼睛哈哈大笑,还神秘地看了一眼郑芝龙,“飞黄,这大明东海之防,你也任重道远啊!”
眼下之意,这华美国的一次野心勃勃的狮子大开口,其实最大的收益者恰恰是郑家和颜家。大明朝廷如果拒绝招抚颜家。或是以招抚为由强迫颜家内迁,那颜家只能被迫选择归附华美国,或者干脆把大员岛让给华美国;而整个大明东海,现在能够和华美人支持的颜家相抗衡的。又只有郑芝龙,朝廷要想同时应付几方,就不能不对郑芝龙小心对待。
如果真走到那一步,郑芝龙拥兵自保。华美人强占大员,只要有人稍微摆弄一下文章。那他熊文灿一夜之间就可能因为“应对失策,引狼入室,失军辱国”为由被皇帝逮捕下狱。
由此来看,华美人的心思恐怕更在于制衡,颜家要保,郑家也没有撇下,给大明的回报,自然就是东海南洋数十年的太平。
“恩师慧眼如炬,学生明白了。不过学生以为,大员虽是野荒瘴恶之地,然若在大明治下,颜家镇守,当可做东海屏护,万不可落于外夷之手。古有云: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学生与颜家之前乃是公仇,非有私恨。若颜家真心向着朝廷,诚心请罪求抚,同御夷寇,学生可担保之!”
说完,郑芝龙毕恭毕敬地对着熊文灿磕了几个头,态度极为诚恳。
看着这个年轻的参将一脸认真的样子,熊文灿呵呵地笑了。双方意见基本一致,但心里却始终有点发苦。华美人这一图穷匕见的阳谋,他熊文灿却不得不跟着凑上去。说好听点是应对,说不好听的,他也有点被人绑架的味道。
……
福建巡抚熊文灿发动的大规模清剿海盗行动,迄今为止战果累累,缴获的战利品俘虏陆续送往京师献俘报捷,终于给大明朝扬威吐气了一把。福建海防诸营更是自多年前荷兰入寇澎湖以来,大明边海军威重振的标杆。
褒奖福建地方的方案,朝廷中枢还在商议,而福建巡抚熊文灿一份“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奏折更是引起了诸多阁臣的争论。
熊文灿在大力追剿让崇祯皇帝火冒三丈的“东海贩民案”,如今却出现了戏剧性的转变。在朝廷各地军镇粮饷大量拖欠的背景下,前东番大员副将颜思齐不过是边镇军伍谋取私利的一个小小缩影,而东海各势力之间的勾心斗角才是其中的主因,对这一点,朝廷的大佬哪一个心里又不清楚?但熊文灿敢半公开地挑开这些来说,却让人有点意外。
不过熊文灿在奏折里提出的“东海御贼防夷一策两利”,倒又对了崇祯的胃口。
“自隆庆年起,闽浙诸地备倭海防靡费甚巨,然贼屡剿不绝。臣以为,‘剿’只在断其行,而‘抚’方可定其心。只堵不疏,犹如水溢封堤,终有溃灾。有郑氏效国于前,方有琉球、定海、浮头湾之捷。今沿海匪酋巨恶皆以查明授首,贩民一案水落石出,大员颜氏亦请罪内附,皇恩降沐,导恶从良以为式,边海当民心归一。此一利也。”
“颜氏拓东番生荒恶瘴之地,早年亦有举土内附之意,然孤悬海外,其地生番混杂难驯,恐难治之。今泰西诸夷东来,寻挑边衅已逾百年。可仿洪武、永乐之例,宣慰大员,置土职司之,以卫皇明。不费朝廷一兵一卒,西可屏护闽浙,南可御西夷,北可镇倭寇。此二利也。”
言下之意,如今东番大员岛颜家既然已经有心内附,那能获得一个既不需要朝廷关照支付一分银子,又能为朝廷解决诸多问题的大员,何乐而不为?何况如今最大的隐患,也未必是东海南洋。
极富有招抚经验的熊文灿先是雷厉风行地剿灭了好几波海盗,还以献捷为名将大量财物充入内帑,又再次提出招抚颜家的提议,怎么看都是个善于制衡边镇的能人,崇祯皇帝自然是频频点头,只在内阁廷议过后,就给熊文灿下旨。
至少做到这一步,熊文灿算是“功德圆满”了,不过和熊文灿如今简在帝心的仕途上升期相比,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