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便另启话题。上位者的责任,让他必须了解一下沈婉目前面临的困难,于是他道:
“给我说说你那边的情况?”
冷不防跳到此事上,沈婉也有些意外,但她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秀眉微蹙,将沈氏一族受到的打压、人才的凋零、雷家的威胁等等难事一一道来,由此也涉及了随心阁几个家族之间的权势更迭等更为复杂的背景。
余慈听得也是摇头:“没个几百年,沈氏一族恐怕都难以翻身,还要你们血脉不绝才成。”
家族式的传承,凭借血脉联系,比之宗门一类,也许更为稳固,可一旦受到沉重打击,想恢复过来,也是极难。
宗门如树,只要根系主干还在,就算砍掉枝叶,没几年就能繁茂如初。
家族如人,砍掉四肢,削去皮肉,就很难再复苏,只会在失血中不断虚弱,直到死掉。
“你是要跳出来,还是在随心阁内发展?”
沈婉轻声应道:“真人明鉴。如今沈氏一族休养生息才是最紧要的,妾身也只想给他们争一处立身之地,不至于像眼前这样,人心惶惶,朝不保夕。”
虽没有正面回应,但余慈还是知道了沈婉的需求。
对他来说,这显然会耗费更多的精力。可自从他走出种魔之术的限制,便已经渐渐明白了,神主和信众关系,归根到底,就是一种契约,一种交易。
信众必然想从神主那里得到些什么,也许是世俗的某种需求,也许是单纯心灵上的慰藉。
但更多时候,是二者兼有,且没有一个尽头。
至于神主这一方,真正需要的和有意义的,只有那淹没在复杂信息中,精炼纯粹的信念而已。
看似不公平的交易,其实最是公正不过,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双方的需求根本不在一个层次上,完全可以并行不悖。
能够有所限制的,只是神主的能力和操守;信众的自制和诚意。
沈婉的自制在水准之上,其诚意也毋庸置疑。
所以余慈没有多说什么,只微微颔首,算是接受了沈婉的“要求”。
沈婉则敏锐地感觉到,这个话题也要结束了。她已经把该说的话都说到位,也不准备再多留,便躬身告辞。
可就在她准备起身的时候,余慈却道:“再等等吧,说是要乘辇同游,咱们连外面的景致都没怎么看呢。”
沈婉微怔,往辇车之外瞥了眼,那飞流而过的云气固然变化万端,偶尔蹿出的雷火也眩目得很,此外便是上空湛蓝似没有尽头的天穹。
长及数十里移山云舟就在这仅有的几种色调之间穿梭,初看雄伟壮观,可看得久了,仍然单调。
这样的景色,她已经看得厌了,也不认为像余慈这样不可测度的强者,会真的有乘辇车游览的兴趣。
那么,其“留客”的做法,就很值得思量了。
不那么明晰的念头在心湖里沉浮,沈婉却是发觉,本能的反应还是要超出了念头的转速,某些不应有的情绪反应,通过形神深层不可知的运转,一发地涌了出来。
故而,她垂下眼睑,掩去心中不安,而某种想法也积蕴在心头,使得自家的体温略有变化。
余慈却是真正换了个思路。
眼下,他要测试座下辇车的作用。只他一人还不成,正好拿沈婉来当试验品。
虽然沈婉不是出身玄门,但沈氏一族在没有破败前,给她打的底子还是可以的,修炼的乃是玄门正宗路数,又已踏足步虚境界,比外面挽车的四位女修,要强出不止一筹。
虎辇玉舆隐轮之车,乃是上清宗创派之始便传承下来的圣物。并非是可以祭炼的法器,而是类似于天成秘宝。四位挽车的女修,将玄门罡气透过丝带,传入辇车,与其上以万计的符纹联系,激发出一部分功用。
很可惜的是,这不过是隔靴搔痒,辇车深藏的真实,恐怕发掘了不到万分之一。
余慈也研究过辇车上的符纹,包括车壁上,那气韵流动的飞仙图。
如果从符箓结构的角度看,那已经算是一个杰作,尤其是从局部观察,不管是分形、窍眼,都安排得非常精到。
只是,在整体布局上也太过写意,不够精密,也没有经过有效的叠窍合形,如果将其视为一个符箓,肯定是最难催动的那一种。成千上万的窍眼,足以吞掉好几位长生真人的修为。
余慈不是没试过加以修改,但他从飞仙图的笔触中,感受到了某种难以把握的真意,那不只是结构上的问题,如果判断错误,思路就是错的,也就无法激发出真正的功能。
这使他想到了在北荒时,辛天君与广微真人的理念之争。
辛乙曾言“通窍贯气造死胎,性灵通神才是真”,当时还不觉得,现在看来,单纯的精密结构,似乎还真的无法尽数包容性灵之妙。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部辇车,也不真的就是符箓法器。
细细思量,辇车应该是属于存思一脉,与他的符箓派别虽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