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矮小的他在桌子后面,只露出大半个脑袋。
美若心中略定,坐高了些,好看清四九叔的脸。
“上次老虎来电话,是在巴西,这又有半年了。”四九叔表情郁闷,“头几年我经常被人跟踪,搞到什么大事也做不了。这一年多稍稍平定了些,但也小心惶恐。所以……先头在门外经过,见你哭得凄凉,四九叔心里也不好受。啊,忘记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詹,叫阿若。”
四九叔缓缓点头,“詹家小姐,有听过。”又道,“你先住下来,身份我会帮你想办法。等你契爷再有消息,我问问他准备怎么安排。”
“四九叔,多谢你。”
“太过客气,老虎知道会咬我一颈血的。”
刘世久半生在刀尖上玩命,来到英国后,生活稳定,娶了个小他二十岁的台山妹。
美若寻来四福九喜这一日,四九婶难产,折腾到夜里才又生一子。四九叔老来添丁,开心无比,大赞美若脚头旺。
美若安心在四福九喜住下。
四福九喜有一个大厨,两个二厨,四个伙计。七个人里,四个是偷渡的黑户。其中,和美若躲在厨房后门洗碗的女孩子,叫阿香,十八岁,大陆人。
阿香不解:“阿若,你是老板亲戚,为何还要干粗活?”
“不能出门,情愿做些事,总不能白吃米饭。”
“看你样子像狐狸精,人这么老实。”
阿若好气又好笑。
“不是?康大哥以前哪会来后门这里,嫌污浊多油腻,现在一日来转几趟,还给你留好吃的。”
“你多心了。”
熟稔之后,美若喜欢上阿香的健谈。
阿香有个哥哥先一步偷渡过来,在华埠的地下赌档看场被人砍翻。阿香到来之后,举目无亲,四九婶见她可怜,收留她做工。
她谈旧事,眼里不见悲伤,干涩涩地笑。“为什么偷渡?穷啊。我姑妈在香港,我们在内地,次次姑妈带表姐来探望,头一日必定先用暖壶装满糯米饭。我们守在关内,见面时不记得叫人,大大小小几个兄弟姐妹,上去先抢暖壶,直接用手抓了往嘴里喂。饱人不知饿人饥,没体会过不懂的。”
“那可以去香港做工。”
“我有去。姑妈家环境也不好,鸽子笼一般大的屋,人老三代挤一起。姑父不是东西,不讲他。”
“你如何去到香港的?”
“还能怎样?偷渡呗。我们那里周围几条村,十室九空。身体健壮的后生,趁夜半天黑时身上捆几十个乒乓球,只要有力气,不被海流冲走,天光就能到岸。像我们这些,只能硬闯,我是姐弟几个一起,弟弟被边防的狗咬住,我才硬冲过来。”
美若想问那几条村子有没有姓靳的人家,话到口边,又咽回去。
“好在阿哥给我攒够费用,哪知过来这里他又……”
美若沉默。
阿香问她:“你也是给够了偷渡费过来?”
美若扯扯嘴角,点头道:“我是朋友照应,送来的。”
“那是你有福。”阿香叹气,“那些没钱的,下船就被关起来,男的做工还钱,女的……为那些蛇头挣十年钱还债,十年后不死也是一身病。”
“阿香,在船上,是不是很可怕?”
阿香垂头,空洞洞的目光注视盆里洗洁精的白泡。许久后吸鼻子,“知道就不要问那么多啦。就算受苦,我也多谢阿哥先一步出来,挣到钱给我。哪怕在船上被人奸一次两次,总好过奸十年。”
“不要伤心,是我不对,我不应该问太多。”
四九叔以被越南驱逐的华人为理由,为美若申请政治庇护,洗了四个月碗碟之后,美若终于获得居留权。
爵禄街附近就是传说中那著名的鸽子广场,据闻有个大明星心情落寞时便坐飞机远渡大洋,在广场上喂半袋面包屑,发发呆,再百无聊奈地搭航班回家。
美若第一次踏出四福九喜,走到附近的鸽子广场,在电话亭里拨通丁家的电话。
丁露薇失声尖叫。
阔别半年,这一声刺耳尖叫真正温暖人心。
美若鼻酸。
露薇终于镇静下来,“阿若,阿若!真是你?为什么我请老周去找你,说你已经离开?”
“躲在餐馆后面,不敢轻易见人的。对不起,让你担心。”
“我不担心。不是,我现在听到你消息,不担心了。”露薇语无伦次,“现在怎么样?”
“我拿到居留权。不过,我现在是越南华裔,半年前被当局驱逐出境,落魄潦倒,再没有当年印尼橡胶大王之女时的风光。”
丁露薇拍桌,“你还好意思提?那时我傻傻的,被你欺骗后还逢人重复你说的那些趣事。”说罢她大笑。“阿若,太好了,你又能编故事骗我。”
美若也抿嘴。
“露薇,我七姑好不好?”
“我去过医院,本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