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欢听他说得头头是道,唇一抿:“原来十三殿下还是位大国手?失敬失敬。怎么这回不盼着我早死早解脱了?”
“盼着你死又有什么用?”子服将药碗还给七儿,重新写了方子给她。
回到床前,看着鱼欢虚弱却倔强的模样,他无声地一叹:“鱼欢,你不要再负气说些言不由衷的话了,七儿都已经告诉我了。你用清酒泡过了天青草籽,即使夷妃用它做成了药引,也不能彻底治了她的蛊毒。你会那样做,也是怕我首当其冲身受夷妃其害,你这回只怕是被夷妃恨毒了。”
鱼欢眼眶瞬间泛起朦胧的水雾,但她却掩了唇扭过头去,把心头的酸楚强压下去:“七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嘴?”
七儿无辜地瞪圆了眼睛:“我只说了你暗地里泡草籽的事情,别的,别的我也不知道啊。”
子服哑然一哂:“鱼欢,你我过的都是在刀尖上舔血的日子,难道我就是一个愚人吗?难道这样简单的道理,我还想不通透?”
胁迫后宫中地位最高的夷妃签下罚己书,还对她下了蛊毒——虽然这毒是她曾经用来害别人的——这可是大逆不道的重罪,遑论十三还是由夷妃“抚养”长大,在人看来,这更是有悖人伦的大罪。鱼欢一个人去胁迫夷妃,却是在夷妃面前将恶全背了去……
“可是,我不领情。”子服的声音低沉得暗哑。
“没人要你领情!”鱼欢的声音虚弱可气势却不输:“即使上天让这一切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样做,我还是会利用你……”
“我也不怨你。”子服长身玉立在床前,俊秀的脸庞因逆光而看不清表情。
鱼欢用尽全身力气把所有的情绪都压下去,让自己用漠然地表情扫了他一眼:“那又怎样,你终是要迎娶……成蓉荣。”
剩下的话全都如哽在喉,声音渐低却更添悲凉。
鱼欢闭上眼,再不去看他:“够了,到这里,已经足够了。”
其实,她早就知道,这条路,她只能自己一个人走。哪怕遍体鳞伤一路滴血,她也要一个人走下去。
子服的手轻轻放在她的额上,手指冰凉,动作却温柔小心:“若你肯抛下这一切……”
隐隐知道了他将要说出口的是什么,鱼欢猛地心中一阵急跳,她飞快地睁开眼,看进了子服情真意切的眼睛里,那里面清楚地映着她苍白的脸。
她只觉得胸腹有一股热流直往上升,真升到心口,加快了心跳的节奏。但是,转瞬之间,鱼欢的眼睛一黯,整个人,从手指开始变得冰冷,直冷到了心胸。
鱼欢慢慢地抬起头,将子服放在她额头的手轻轻抓住,拽下来,握在手心里,紧紧的。
“鱼欢……”子服殷切地看着两个交握的双手,看到的是却是鱼欢缓慢而坚定的摇头:“我……根本不值得你这样。我的事情你都不知道……”
“值不值由我自己判断。”子服生硬地打断她继续要说的话。“你不就是成万钟和鱼婉宁的女儿吗?他成万钟不就是不肯认你吗?你所作的一切,不就是为了报复他吗?那又怎么样?”
鱼欢怔怔地看着被自己握住的子服的手,修长的手指坚定地与她五指相交缠,一行泪,突然就不受控制地从眼窝流出:“不,你不知道……这双手,这双手已经沾满了血……”
“我就曾亲眼见过你杀人,那又怎样?”子服的手与她握得更紧,声音也更坚定,“我早就见识过你的诡计多端,见识过你的胆大妄为。就算你是这样心怀叵测又如何,就算天下人都说你祸水又如何?我只知道,从清江畔看到你,我心里就再也不曾放下过。”他用另一只臂膀有力地将鱼欢扶起,紧紧地紧紧地搂在怀里:“这一世,我都不会放开你的手!”
这一刹那,鱼欢的心都变得滚烫,她迟疑着,也用另外的一支手轻轻揽上了子服的背,将头埋在他的胸口,听着他一声一声深沉有力的心跳。
“鱼欢,放下吧。我知道你已经累了,可你不知道,我也已经很累了。如果可以……我们都放下。”
子服紧紧地贴着她:“人生在世几十年匆匆白驹过隙,就算这样一再的为难自己,可还是有些事是做不成的。不如我们一起走,离开上京,澈月国天辽地阔,到哪里都能有不一样的人生。你是想鲜衣怒马纵情江湖,还是买下一家铺子自己做掌柜,还是远循深山采菊东篱下……不管做什么,我们都在一起。”
多么让人心动的画卷啊!
鱼欢的头深深地倚在子服的胸口,闭着眼,脑子里闪过子服简单几句话就勾勒出的,让她心动不已的未来。
远离上京的爱恨情仇,远离进堂宫廷内外的纷纷扬扬,远离阴谋诡计刀光剑影,去纵情江湖,去开家小店,或者隐居东篱下。
最重要的是,不管做什么都能够和他在一起,和子服在一起……
“鱼欢……”子服低声唤她的名字。“我不去争皇位了,你也不要再报仇了……”
不再报仇吗?
刹时,那些浮现在鱼欢脑海里的美丽画面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