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春天走到末端,可是天气仍然不见好转,三月上旬还出现了一阵倒春寒,到了四月上旬又连续起好几天令人难受的大风,刮着地面的尘土沙粒漫天飞舞。
这几天好不容易有了春暖花开的气氛,袁世凯躺坐在一张加了绒毛的睡椅上,在总统府后花园的走廊边缘晒太阳。
他身上盖着一张上等的狐裘毛毯,不过身躯仍然有细微的颤抖,短寸的头发全是生涩的灰白,发福的脸庞竟然是一派病白的气色。整个人显得憔悴了许多,要不是睡椅还在慢悠悠的摇动,真以为这位老人已是膏盲晚年之态了。
勉强熬过去岁的冬天之后,二月末时袁世凯突然诟病内发,一连吃了两个多月的汤药,总算让自己不堪负担的身躯挺了过来。然而他心里很清楚,自己再也无法恢复往日的精神心力,只剩下一副连虚有其表都算不上的空皮囊。
老了,终归是老了!在调养身体的这段日子,每逢独处一处时,他心里总是忍不住发出这样的叹息。
他并不甘心承认自己老了,因为手里还有许许多多未完成的心愿。这个国家该怎么办?克定该如何安置?还有北洋......他袁世凯的北洋该何去何从......!
就在这时,从中庭延伸到后花园的走廊另外一端,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很快,一名侍从官从走廊转弯处出现,径直的来到袁世凯面前。
袁世凯没有扭头去看,也没有开口反问,仿佛身体的官能已经迟钝到只有发呆的地步。
侍从官轻声报道:“大总统,段总理、陆总长在客厅等候接见!”
良久过后,袁世凯在缓缓的开口说道:“他们总算来了,我还以为他们当我死了呢!”
侍从官吓了一跳,愣了半晌才仓皇的说道:“大总统这是哪里的话,开不得这种玩笑啊。”
袁世凯阴阳怪气的笑了起来,突然胸腔一股气没接上来,忍不住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侍从官连忙上前帮袁世凯拍抚背部,等到咳嗽稍微好了一些,又殷情的奉上茶水。
袁世凯勉强喝了一口,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这才又说道:“去,叫他们到这里来见我。”
侍从官应了一声,不敢怠慢,再次快步离去。
过了片刻,段祺瑞、陆建章一前一后沿着花园走廊走了过来,两个人的脸色都是凝重万分,牵连到他们的每走一步都仿佛如履薄冰似的。一路上二人一言不发,闷声闷气,但是心中却都是一股心事重重。
事实上,在客厅等候接见时,段祺瑞与陆建章已经交谈了许久,关于四川战事的汇报从三月份开始一直在拖延,报喜不报忧是北洋军的惯例,再者大总统的身子骨着实令人担忧,前线的坏消息只能带来更严重的打击。无论是陆军部还是参谋本部,没有人敢冒这个大不韪。
可是时至今日,四川已经全完了,湖北和湖南的情况焦头烂额一片,每天不下十封电报催上来,请中央政府早做打算。段祺瑞和陆建章都知道撑不下去了,丢掉一个四川已经是赔了血本,如果连湖北、湖南再守不住,那就等于心头割肉了!
心头割一块肉,那就等于死!
好在昨天晚上接到一份英国领事馆从香港转发来的电报,多多少少算是一个好消息,索性就趁着这个好消息一起把所有坏消息全盘托出,趁早做好打算。对段祺瑞和陆建章二人来说,这也是尽了一份人事。
走近袁世凯身边,段祺瑞回头瞥了一眼陆建章,陆建章只是垂着头盯着地面,摆出一副打死也不上前的姿态。段祺瑞在心中冷冷哼了一声,随后转向袁世凯略略行了一礼。
“大总统,近日身体可好些了?”
袁世凯背对着段祺瑞,也没打算回过头来,沉吟了许久才不冷不热的说道:“你怎么不问我死了没死呢?”
段祺瑞脸色一变,赶紧说道:“大总统何苦说这样的话,让我等诚惶诚恐,何以自处?”
袁世凯没好气的哼了一声,挣扎着要坐直身子,可惜没有成功,他愈发生气的说道:“一个多月了,你们今日才来见我,何不再多等几日盖棺下葬时再来祭拜呢。”
段祺瑞倒吸了一口冷气,惶恐的说道:“大总统吉人自有天相,这等不吉利的话真是要卑职等人内疚慌心。并非卑职等人不愿来见大总统,这一个多月来卑职等人几乎每天都会询问张秘书长关于大总统的近况,医师多次叮嘱,大总统积病已久,如今正是伤及精血之时,断然不可太过操劳。因此卑职等人不敢拿国事来烦大总统,也生怕大总统见了卑职等人又心系于国事而操劳,对身体大不利啊。”
这时就连陆建章也立刻上前一步,忙不迭的附和道:“段总理之言千真万确,卑职等人岂敢置大总统于不理,这天下可没有这样大逆不道的事。实在是担心大总统的身体啊!”
袁世凯冷笑了起来,又牵连到胸腔咳嗽了一阵,他说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不敢来见我,因为四川出了事,还是天大的事!这北洋是我一手带出来的,我了解他胜过了解我自己!这一个多月我不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