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动物碰到致命的危险时。会呜咽着露出柔软的腹部。以这种暴露要害的方式來向对手表示降顺。
人和动物不一样。人在面临被屠杀的时候。如果沒有接受或者反抗的勇气。就会蜷缩着极力用身体去保护自己的要害。那种白刃下的自欺欺人。衬着鲜血的背景。就显得非常的可笑。
好比现在的蔡氏一样。她在自己的血泥里缩成了一个人蛋。也许她还幻想着到了关键时刻。自己可以象刺猬一样。突然长出一身锋利的硬刺來也说不定。
梁伟锁并不觉得蔡氏的表现可笑。做为第一次杀人的新手。蔡氏这种并不高明的自我保护法也害他生出许多手足无措的狼狈。他想往蔡氏咽喉上或心口上捅刀。但蔡氏把自身的要害空间压缩到了极致。在旁观者看來。这恶妇下辈子很有转世为乌龟王八的潜质。
“这就是对黎民敲骨吸髓的下场。”梁山众好汉向着这边指指点点。轻声议论纷纷。
梁伟锁沒那么好的耳力。他听不清众人在说什么。所以很自然地将众头领的指点当成了轻视与嘲笑。梁伟锁也是个男人。尤其是握着刀、见了血之后。那种咸鱼翻身后扬眉吐气的感觉就一发而不可收了。他绝对不愿意受到别人的小看。。一个大男人。杀不动一个半死在血地上贱人。。梁伟锁现在正在跃动的自尊不容许他接受这份草率的评价。
喉咙里模糊地咆哮了一声。象是猛兽嘴里噙着猎物向妄图靠近掠夺者发出的警告。梁伟锁双手握刀。红着眼睛向地下的蔡氏扑了上去。
贱人不乖乖一刀受死。非要尝尝乱刀穿身的滋味。本总管大官人就成全了你。
刀光起落。血泉喷溅。梁伟锁象疯了一样。在蔡氏的惨叫声里挥刀猛戳猛捅。不过新手就是新手。即使癫狂到了这份儿上。还是能看出那种初学乍练的青涩來。。垂死的蔡氏无意识地挥着残余的左手挣命。手指尖碰到了梁伟锁的脚踝。梁伟锁就象被五步蛇咬到了一样。腾一下直蹦了起來。
纵情杀戮者此时连续挥刀猛捅。好象是力大无穷。但他却不敢容许蔡氏无力的指尖在自己身上略沾一沾。又象是虚弱衰朽。。这是初次杀人者心理上的防护。鲜血可以溅到身上脸上手上嘴巴里。这是无法避免的。但他却无法容忍被将死者的身体碰到。即使是最轻微的碰触。也会让那种对死亡的恐惧传导进心底最柔软的角落。或许。从此之后就是一生一世的惊悸相伴。
梁伟锁为了掩饰自己的胆怯。他嚎叫起來。把蔡氏伸过來的那只剩手狠狠地踩在了脚下。蹍了几蹍后。又用力猛跺。仿佛要籍由这种粗暴。把自己躯体里潜藏的恐怖都转嫁回去。
落脚处。骨骼碎裂。但蔡氏那因痛楚而生的剧烈抽搐也传导到了梁伟锁的脚下。在一瞬间的恍惚后。梁伟锁更加胆寒起來。这种生命在死亡的抚摸下最后的悸动。无论对生对死。都是一种可怕的体验。
越是胆寒。手中的刀就握得越紧。梁伟锁口中呜呜地发着威。又举刀往蔡氏身上乱捅。
从小娇生惯养的蔡氏虽然营养充足。身体健壮。但现在被捅得象一盘后世的名菜松鼠挂鱼一样。终于还是死得透了。失去了活力的心脏再无法将鲜血泵往全身。梁伟锁手起手落间。溅起的血泉越來越小。红刀子进去红刀子出來变成了红刀子进去白刀子出來了。
西门庆他们旁观者清。梁伟锁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从一个小细节上就能看得出來。。他本來一刀可以将蔡氏的眼珠子戳爆的。但梁伟锁的手不知怎的一偏。刀尖歪了出去。戳进了蔡氏的发髻里。。杀人者和被杀者都在恐惧。但被杀者在承受了一时的痛苦后就解脱了。留下的双倍恐惧都由杀人者一个來承受。对于梁伟锁这个新手來说。这种负担似乎太重了些。
所以。他那被恐惧盈满的心中。已经无法再装载更新鲜更麻辣的刺激了。。一刀戳进眼窝里。让眼珠子伴着迸溅的晶体在刀光中飞翔的情景。他无福消受。在这种潜意识的导引下。梁伟锁的刀锋下意识地避开了蔡氏的脸。比起她千疮百孔的尸体來。这婆娘的脸保存得极其完整。甚至可以说是完美了。
在一片血泊里。只有这张脸显得不那么残酷。虽然脸上最后的表情中充满了痛苦与挣扎。胶结成了一个古怪的面具。。但美人就是美人。即使是蛇蝎美人。她在最后的时刻。那永远定格的脸庞上依然充满了一种另类的魅力。
梁伟锁不知道自己的怯懦已经被旁人洞悉了。他还在挣扎着。锲而不舍地往蔡氏的尸体上下刀。初杀人的兴奋只是一时的。鲜血与恐惧已经占据了他的本体。此时的他已经失去了判断力。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捅。
至于捅到什么时候。就不是他顾得上考虑的了。这时的梁伟锁。更象是一具并不精工的机械。过度的损耗。可能会让他在下一刻就崩坏掉。
西门庆当然不会让这枚棋子失去他的利用价值。换成比较伪善的说法。。那是很不人道的。看着在血泥里滚成了红猴儿一般的梁伟锁。西门庆笑了笑。手指一弹。一枚铜钱镖激飞而出。正撞在梁伟锁扬起的刀口上。“铮”的一声响。血刀伴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