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秀英上了梁山后。扈三娘和她走得挺近。扈太公就警女儿道:“那是一个乐户人家。你休与她那般亲密。否则传说出去坏了名声。你一个姑娘家。怎么嫁人。”
扈三娘道:“爹爹忒也小心了。当朝蔡太师的孙女和天子头牌李师师走得更亲密。也沒听说那蔡小姐有了甚么样的坏名声。何况那秀英姑娘已经立意重新做人。咱们总要放开心胸。表表支持的态度才是。再说了。那秀英姑娘是我接引上梁山的。若我不管她。却叫她落进恶棍手里。岂不是我害了她。”
扈太公听了。倒也哑口无言。女儿列出的前两个理由倒也罢了。第三个却是真真的迫在眉睫。那王矮虎得了宋江指授:“肥肉就在嘴边。只要你踅得紧。还怕进不到嘴里去吗。”这一來。两个矮黑厮彼此激励着。更加锲而不舍了。
扈家烦透了宋江。白家也腻味死了王矮虎。白玉乔老儿虽然还知道爱钱。但到底在江湖上风波了这么些年。看得穿王矮虎是个甚么东西。焉肯将女儿许他。不过和扈太公一样都是碍着面子。随口敷衍一时是一时罢了。
这一日扈三娘和白秀英结伴來西门庆家里访月娘。谁知货栈那里新发來一局药材。因西门庆家开过生药铺。月娘熟悉药理。因此帮着计点去了。扈三娘在西门庆家已经是熟不讲礼的人了。便拉着白秀英在屋中坐等。
闲着无事。扈三娘便道:“白家姐姐。唱一阙來听吧。”
白秀英问:“唱甚么。”
扈三娘想了想。便叹口气道:“世上的曲本在姐姐这里也听得遍了。也罢。就唱唱那出《三奇公子泪墨祭娇娘》吧。”
白秀英抿嘴笑道:“这一出我两日未理。却有些忘了。”
扈三娘急得跳了起來。叫道:“前日里你还在金莲姐姐房里唱过。怎的今天就忘了。”
白秀英微笑道:“前日里你还在金莲姐姐那里听过。怎的今天还要听。”
扈三娘听了。满脸飞红。便竖起蛾眉。喝道:“好啊。原來白家姐姐今日是拿我醒脾來了。休走。吃我一招。”
白秀英虽然自小也学过些唱念做打的身段功法。但那些花拳绣腿哪里能及得上扈三娘一零儿。只好地老鼠一样满屋乱钻。满口里告饶:“扈家好妹妹。你大人大量。就包办我这一回吧。”
笑闹一阵。两女重新归座理妆。白秀英一边帮着扈三娘把两鬓抿上去。一边笑问道:“扈家妹子你实话说。是不是心中挂念上这个人啦。”
扈三娘听了。脸又红了。嗔道:“你再敢胡说。我便又要恼了。”
白秀英道:“我又沒说这个人是谁。你又何必心虚。”
扈三娘又跳起來。按住白秀英要呵她痒。但蓦地里却是心头一震。因为她看到白秀英已是泪眼盈盈。
“白家姐姐。我弄疼你了吗。”扈三娘歉然道。
白秀英起身拭泪。摇头间突然轻笑一叹:“好妹子。都说女子能遇上令她全心全意喜欢的人。是莫大的福气。但怕的是。喜欢的人就在眼前。却是咫尺天涯。难以交语。”
扈三娘见她笑得勉强。反而更叫人心酸。心头不由得生了怜惜。便搂住了她问道:“白家姐姐。你居然喜欢上了四泉哥哥不成。”
白秀英道:“三奇公子。是世上每一个行院之家。乐户女子的梦中之人。喜欢他的。何止我一个呢。”
扈三娘听她单调中满是惆怅和自伤之情。不由得恍然大悟道:“怪道当日聚义厅中。姐姐拒绝了那宋江的提亲之议。原來是早就志存高远。再看不上那些泥涂之辈了。”
白秀英道:“便是妹子你。何尝不也是落花有意。还说姐姐我呢。”
扈三娘听了想了想。却摇头道:“我。我自然和姐姐不同啊。”
白秀英叹道:“是啊。妹子自然和姐姐我是不同的。妹子有家有业。有爹爹有哥哥。又是冰清玉洁的女儿家。便有扳高接贵之心。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哪里却象姐姐我。只不过是败柳残花。只敢仰望。脉脉西风。却终无一语。”
扈三娘急摇手道:“不是不是。我和姐姐的不同。是姐姐喜欢三奇公子。只恨不能嫁了给她;我喜欢四泉哥哥。却是只将她当好哥哥般看待。若说嫁人。却终究隔着一层。”
白秀英听了奇道:“岂有此理。妹子你少拿话來谎我。你当日带我上梁山。起因便是听到我说唱的三奇公子一曲。自上山之后我冷眼旁观。你和西门夫人走得这般近熟。便如好姐妹一样。在那三奇公子面前。你又是那般未语先笑。眉梢眼角上都是情书的样子。。却瞒得了哪一个。”
扈三娘先前还忸怩听着。到后來却是“呸呸”连声。只道:“亏得我叫你一声姐姐。却说的是甚么风话儿。”
白秀英便打趣道:“若我不说这风话儿。焉能道尽你那浪样儿。”说完了。转身便跑。
谁知扈三娘却沒有笑骂着追來。而是长叹一声。往绣椅上一坐。闷闷不乐。
白秀英见了。心中倒忐忑起來。踅到近旁察颜观色半天后。才试探道:“扈家妹子。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