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航行第八日。我想我已经了解了这艘货轮。
之前我就对她的名字感到惊奇——倘若这仅仅是一艘民用船的话,怎么敢使用“帝国公主”这个名字?
之后通过与翻译官和船长的交谈我才得知,这艘船原来真的有皇室背景。而她的主人正是帝国的长公主。
帝国是一个很奇怪的国家——不像欧瑞、亚丁、因纳德立那样,都有自己的国名。相反的,东陆人从未赋予自己的国家一个具体的名字,而是一直以皇室家族的称号为它命名。例如这一代的皇室姓氏为孙,帝国的称号为“华”。
因而帝国叫做“华”。倘若今后有其他的家族取而代之,像德尔塔王室从前取代格尔兹皇室那样——它便会另换一个名字。这不像欧瑞,或者亚丁,无论哪个家族掌权,它仍叫欧瑞、亚丁,而不会变成因那德立或者东帝汶。
不过说到“改朝换代”这回事……无论船长还是翻译官都显得讳莫如深。因而我再一次意识到,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文明。
也许是东陆人发达的科技带给了他们强大的国力。而这强大的国力又令他们变得深沉、傲慢、有些不善言辞。甚至在我看来,有些老气横秋的感觉。
他们固执地维护着帝国的尊严,似乎不允许自己、也不大乐意听到别人对那个古老的国家发表任何不好的评论。因而在讨论了这个话题之后,船长似乎一整天都在试着避开我——翻译官告诉我,那是因为他生气了。
我虽然对此一笑置之,然而也明白了抵达东陆之后,应当以何种态度同那里的贵族交流。
第九天的时候遇到了暴风雨。我没想到瑟琳娜竟会晕船。度过了一整个痛苦不堪的晚上,终于捱到风停云散、天朗气清。我扶着她走到已经不甚颠簸的甲板上,呼吸略带腥气的海风,终于看到她的脸色渐渐平复下来。
我们起得相当早,而似乎现在绝大多数乘客都在船舱里补充睡眠。因而甲板上只有船员在走来走去。不像以往那样,满是撑着东陆风格竹伞的妇人,或者是穿着华服的商人。
走了一会儿,竟然遇到了船长。他穿着黑色嵌白边儿的交领航海服,嘴叼了一支烟,一边吞吐烟雾一边向我们点头致意:“两位殿下。”
其实我能觉察得到。他这么叫的时候多少带着点儿轻佻的意味。然而我认为这那些东陆人特有的傲慢使然,并未往心里去。而是同样点头还礼:“日安,船长先生。”
他关切地看了看瑟琳娜——不的那是那种对于乘客、贵宾的关切,更是那种对于一个美丽女子的关切:“瑟琳娜殿下晕船?”
瑟琳娜脸色苍白地笑了笑:“已经不碍事了。”
船长挺了挺腰杆,又吞吐一口云雾:“第一次远航有这种反应也不奇怪——但远洋也有乐趣。比如今天,我们就会遇到见到一种不得了的东西。”他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下去。
我当然知道他在等什么,于是装作很感兴趣的样子:“噢?是什么东西?”
船长看了看瑟琳娜:“是一种大鱼。”
又看看我,用手比划着:“很大、很大、很大的大鱼。”
我对于海洋里的东西知之甚少,因而对于他口中那种“很大、很大、很大的大鱼”并没有直观的印象。然而出于礼貌,也只能做出些惊讶之色来:“哦?那么什么时候见得到?”
船长眯着眼睛看了看海面:“就在今天。昨天我们就已经发现它了。今天也许肯定见得到。”
海上的日子挺无聊。因而这件平日里也许我压根不会的关心的事情也就勾起了我的兴趣。我想了想问道:“那么我们就只是看一看?”
船长笑着看了看我:“我知道您想说什么。但是见到它的时候,您就知道了……那东西根本不可能被捕获。”
实际上船长的判断也并不准确。
因为我们是又隔了一天才见到那东西的……那个带给了我无与伦比的震撼的大鱼。
当时是中午,天朗气清、万里无云。平静的海绵宛若一大块蓝宝石。生不起一丝涟漪。货轮两侧的巨大转轮在蒸汽机的带动下,将蓝宝石的表面犁出了两条白印,吸引着大群海鸥翩迁飞舞,鸣叫不休。
我与瑟琳娜坐在三层的小甲板上,头顶撑着遮阳伞,百无聊赖地说些早年间的奇闻异事。船长因为我俩的高级贵族身份,将这片平日里极少数人才能进入的“特权区域”留给了我们,而自己则跑到舱室里籍着望远镜向外看——似乎在寻找他所说的那条大鱼。
当我站起身来,打算松松筋骨的时候,我忽然看到。货轮的左侧海面出现了一道白印。那白印离我们颇远,然而即便在这样的距离看过去,也会觉得那道白印比货轮留下的尾迹还要长。
换句话说……倘若那是因为一条鱼即将浮出海面而出现的白印的话,也就意味着……它的身长是这条船的三到四倍。
我下意识地再次看了看身下这条巨大的货轮,然后忽然明白为何船长要使用三个“很大”来形容它了。
这何止是“很大”